陪在我身边，她也以为我会大声的悲伤的恸哭的，以为我会眼泪鼻涕一齐落下，她都准备好了纸巾。

我让紫嫣失望，她开始偷偷的嘲笑我了。我感觉心里压着一块石头，堵得慌，我只是不愿意大声的哭出来而已。心中沉积了太多悲伤，当没人愿意和你分担这些悲伤的时候，我就不想把这些悲伤发泄出来，有些痛，只能一个人默默承担，就像有些喜悦，你不想和他人分享一样。

我说：“那么，我就在这儿坐会儿吧，或许爷爷希望我多陪陪他。”

紫嫣点了点头，却没说话。

紫嫣往地上垫了个塑料袋，小心的坐上去，说：“其实爷爷最讨厌我们哭了，小时候我跟着爷爷山里放羊，我从大杏树上摔下来，胳膊几乎摔断了，爷爷不许我哭，他说做人就要坚强，自己摔倒了，自己爬起来。”我嗯了一声，说：“紫嫣，好羡慕你，你真幸福，陪着爷爷放羊，抓野兔，逮野鸡，看晚霞，多美啊。我最惨了，十岁就被爹带到乡上，从宿舍到教室，再从教室到宿舍，两点一线，那时候，我的生活是灰色的，你比我幸福。”紫嫣一笑，说：“这么说，我是比你幸福。”

我去田埂上坐了，看天际悠然而远，几朵云彩棉絮一样铺开来。关山就是一个特大的坟墓，积雪遮挡了它丑陋的伤疤。山下是葫芦河，靠近村上的那一段还没有结冰，清凉凉的河水把村子包围起来。我看着似动不动的云，努力压抑自己无法解开的那一份悲伤。这时候，川道里一个瘦小的身影慢慢地移动着，向山的方向走来。我看见了，但我并未在意他，只想或许是村上的哪一个，上山捡柴火。紫嫣指着那个黑影，对我说：“哥，那是小叔，小叔来了。”我立即站起身来，拍打着屁股上的黄土，看着那个悠然而动的影子，忽然，喉咙里“咕咕”的响了几声，我就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放出声来，哭了起来，是小叔蹒跚的脚步，逗起了我最脆弱的那一根神经。

终于，小叔来到爷爷的坟前，也跪着烧了几张纸，他没有哭，只是眼里喊着泪水，要是小叔哭出声来，我一定会陪着他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场的。我陪着小叔跪在爷爷脚下，等纸钱化为灰烬，随风而起，飞向天际，小叔拉我起来，说：“放寒假吗，几时回来的？”我泣不成声，抽搐一阵，没能回答小叔的问题，还是紫嫣替我回了小叔。小叔就弯下腰，拍打了我膝盖上的尘土，咳嗽几声，说：“你爷爷走得特别安详，一点罪没受，都是他老人家的福报，不哭了，回家去暖和暖和，风地里冷，小心感冒。”原来小叔老了，曾经刚强的腰弯下去了，像一张弓，已经射不出利箭。他的性子也变得越来越温顺。这一家人，老了都变性格了。父亲老了学会认真工作，学会体贴关心老婆孩子，不像年轻时那样动不动就发脾气。不会发脾气的人没个性，不会发脾气的领导没威信，所以父亲很忙，忙别的领导不爱忙的那些小事。

小叔老了学会惦念人了。回家的路上，小叔说，刚才他在驴圈里给她家的那两头老骟驴刮蹄子，才热好一勺胡麻油，正准备浇在驴蹄窝里烧腐肉，就有人跑进来和他说，你们家老大的两个孩子趴在他爷爷的坟上，小叔笑着说，他高兴坏了，一勺油泼地上，什么都不管了，急急忙忙往山里跑。紫嫣笑道：“小叔，你也太性急了，可惜一勺油，能烙好几张油饼子呢。”小叔说：“你们两个能来，可比那油饼子香多了。”一面在前面领路，遇上大坑小沟时，他就回头来扶我和紫嫣。我说：“你老人家快走吧，这个山上，还有紫嫣没去过的地方，她比你熟悉，哪里就摔坏了。”小叔就嘿嘿的笑了。

来到村口，看到我脸上的泪痕时，村民们都很满意，他们终于看到了希望看到的东西，于是都心满意足的散开了，各自回家去了。

我和紫嫣跟随小叔的脚步，往家的方向走去。村口见到小婶子，她过来一把拉住紫嫣的手，一面抹着眼泪，一面说：“有十年了吧，没见这个孩子了，你看都长成大姑娘了。”紫嫣矜持一会，终于忍不住，叽叽呱呱和小婶说起来，指着一处地方，说我记得这里原先有一个草棚，哪去了？一会又说，堡子前面好多大柳树，都没了。我们家老园子里那两棵桑葚呢，谁这么手签，砍得一棵不剩。小婶看她百灵鸟似的，欢喜不已，不住的笑，慢声细语的和她解释。来到家里，上去炕头上坐了，吃一碗小婶做的荞面凉粉，落寞的心渐渐舒展开来。小婶就说我是个有口福的人，她说年头上她原来不打算擀凉粉，只是这两天闲着无事，一时嘴馋，就擀了几碗，这阵子她才想明白，原来这几碗凉粉都是为我擀的。

小婶好口才，一时间哄得我霁云见天，把这两日的伤愁都散去了，一面又赞了几句小婶的厨艺。我还在喝那碗浆水，紫嫣吃完第二碗凉粉，撂下碗，打出一个大大的饱嗝，攀在小婶的肩上，说：“肚皮要撑破了，可怎么好。”小婶一面抹着眼泪，一面笑着伸手去捏一把紫嫣红扑扑的脸蛋，说：“我们家尕女子长成大姑娘了，都和你哥哥一样高了。快告诉小婶子，学习上怎么样呀，可要学你哥哥的样子，也考一个美大学回来，小婶替你高兴高兴。”

紫嫣就又说吃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