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在院子里坐一会儿。
月光洒落时,她给外婆洗脚,搀着她在床上躺下来。
外婆的呼吸声逐渐平稳,随颜帆拿着手机去庭院。
她坐在庭院中央的一块石阶上,把手机屏幕点亮,看见温穆给发了很多条消息。
【到家了吗?】
【外婆身体好不好?】
【丢了?】
【需要我报警吗?】
【随颜帆?】
【随小九?】
……
每一条都是问句。
随颜帆又往上面翻几页。
自从从富景山庄回来的路上他问为什么不回消息.自己说是因为不是问句之后,他发过来的每一句都是问句。
就连最后一条——
【我刚吃完饭,陪离离看电视?】
一个标准的陈述句,后面配的也是问号。
随颜帆心里堵得慌。
明明回家前,她把自己的勇气值调到了最高。
可是从见到外婆的那刻开始,她为自己活一把的勇气已经全部清零。
她看着庭院不远处的那簇洁白的小花,突然回忆起很多东西。
外婆藏在柜子里瓶瓶罐罐的药,外婆愈加佝偻的身体。
她还想起自己是六岁那年回到外婆身边的。
和电视里演的不一样,她不是拥有水晶鞋的灰姑娘,也不是有恶毒后母的公主。
她没有任何的主角光环,也没有改变现状的外挂。
她只是一个村里长大的孩子。
这里很穷,整个镇下面的村子都穷。
她生理学上的父亲和母亲就是在这个镇上最穷的村子里出生。
她听舅舅提过,父亲和母亲在镇上的一家工厂打工时相识。
两个人一见钟情很快订婚、结婚,又生下她。
也因为生下她,二人本来还算平静的生活被打乱,只因为她是个女孩子。
爷爷奶奶因为她是个女孩对母亲态度骤变、恶语相加。
她的母亲也因为接受不了自己竟然生了个女孩,就在她出生后的第三个月偷偷离开了这个地方。
再后来,就是她六岁那年发生的事。
那时候她有了一些记忆。
她的记忆就是一向性格暴戾的父亲因为自己的第二任妻子生了个男孩摆了三天酒席。
摆酒席那天,她被奶奶关在一间黑暗的屋子里。
奶奶说,“丫头片子不用上桌吃饭”。
在那间黑暗的屋子,她看着屋顶上的那扇窗户,突然就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多余的人。
到了晚上,屋子很黑,偶有光透进来,可是一点也不亮。
她抠起地板上的一块砖头,想把窗户砸碎,想让光透进来。
但她个子太矮,她够不到窗户,那块砖头还砸到了自己的额头。
外婆就是那个时候进来的。
她从光里走进来,把自己抱到怀里。
她说:“九九,你愿意和外婆一起生活吗?”
她点头,她愿意。
她断续的记忆里,外婆曾经来看过她几次,给她买吃的,给她买衣服,还送了一套铅笔。
但是外婆从来不敢进她家的院子,因为她爷爷奶奶不允许。
那天外婆抱着她,和爸爸吵了一架。
那是她唯一一次见外婆发火。
那个后来坚持让她读书,告诉她读书改变命运,告诉她九九是外婆的礼物不是累赘的人——
那是随颜帆唯一一次见她发火。
再之后。
外婆带着村长,争到了她的抚养权。
也不是争,是很轻松就拿到她的抚养权。
——
父亲的新家庭因为有了个儿子过的圆满。
母亲离开遂安之后,除了寄钱,再也没有回来过。
偶有听村上的人提及,她过的很好,凭借着自己的样貌在城里过上了好日子。
最近一次有母亲的消息,是报志愿那晚,外婆拜托老师把她的志愿改成了延陵大学,因为外婆听说她女儿就在延陵生活,条件很好,说不定能照顾她的小九。
时间过得又快又慢。
再然后她就十八岁了。
没有人记得她。
仿佛她只是她们年轻时偶然犯下的一个错误。
把她丢弃,错误被填平,一切都如同没有发生过。
她经常会想。
如果没有外婆,这个世界上,应该也没有她。
或许她会在被关到小黑屋的那晚消失,也或许她从小黑屋出去,在一个小河边消失。
那几年,她研究过很多让自己消失的方法,是外婆让那些方法一个个破碎掉。
明明,外婆也辛苦。
要在舅妈的面前受气,要做很多很多的零活才能顾住她们的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