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宁宫。
戌时一刻,宫灯摇曳,圣驾至。周钦衍从御辇下来,在早已迎候的宫人问安声中跨步入了殿门。
他已经连着十日夜宿广宁宫了,早已打破了后宫的平静。
后宫的美人们怨声载道,就连向来看重孙袅袅的老君后都被搅了清净,派了钱嬷嬷去周钦衍那头好生嘱咐了一番雨露均沾的道理。
只不过,周钦衍却依旧我行我素。今夜仍旧摆驾孙袅袅的广宁宫。
在瞧见跪迎的浮婼时,年轻的君王步子一顿,眸光明显滞了滞。
“今儿个怎么还是你?”
突如其来的一个问题,倒是令浮婼微微一怔。
今儿个她本不当值,只不过另一位告假的女史迟迟不归,她替她多值了几个夜当了几回差。周钦衍这般发问,她狐疑地险些当场就要反问为何不是她。他日理万机,难不成还成日里关心着她哪日当值不成?
“咳咳。”两声轻咳,阻断了浮婼的思绪。
年轻的君王摆了摆手:“都起吧。”随后也没等她的一个答复,便负手往前踱去。
浮婼瞧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这是心虚的表现。
她朝着张烟杆无声地动了动唇。后者瞧见她的嘴型,摇了摇头,表示坚决不肯出卖自个儿主子,忙跟上前去。后头又一溜儿跟了四名御前伺候的内侍。
褪下了繁复的君后宫裙,摘下了隆重的钗鬟,孙袅袅的青丝用一根簪子随意地挽起,垂落几缕细碎的发丝。身上是一件轻薄的纱衣,质地柔软,不会过于暴露,却平添风情。
她袅袅婀娜地恭迎圣驾,并贴心地为君王投喂自个儿亲自备下的甜点。
周钦衍早已用过晚膳,且不喜这种过于甜腻的吃食,勉强用了两口,便蹙着眉丢到了一旁。眼尖的宫人忙准备了盥洗用品,为其漱口净手。
将人都打发下去,殿内只剩他们两人。
浅淡的熏香充斥,一点点撩拨人心。
“君上,咱们去内室吧。”孙袅袅巧笑倩兮,伸手便要去牵周钦衍的大掌。
未料周钦衍却是侧了侧身,利落地避过了她的碰触。
“以三表妹的性子,应不是那种急色之人才是。可每次本君过来,你都格外主动,是在担心什么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轻佻玩味,双眸中亦是含着笑意。
明明是玩笑的口吻,没有丝毫严肃之色。可偏偏听在孙袅袅耳中,格外让人心惊。
这些日子,他夜夜宿在广宁宫。在旁人眼中,他独宠她早已是不争的事实。可唯有她知晓,无论她使出何种手段,他都与她楚河汉界分明。同榻而眠,毫不逾矩。想当初他与她在宫外相会,她身上还带着孝,他却与她亲昵至极。
那般的极致反差,让她竟产生了错觉。
那时她只当她将他玩弄鼓掌,难不成他竟是顺势而为,由着她对他撒下一张情网不成?
“君上,你究竟怎的了?就因着袅袅曾说过想要夺得你的一颗真心,你便故意与我疏远了吗?”
周钦衍似笑非笑,修长的手指从宽大的衣袍中一抽,竟是从袖角中抽出了一幅画卷。他倏地将其朝她扔了过去:“你自己看吧。”
孙袅袅心思一动,手略一迟疑便慢了半拍。画卷直接落在了地上,兀自展开了一部分。从那展开的一角来看,画上似乎是一个什么人,露出了翩翩衣袂。
她上前,蹲身,将画卷捡拾。
待到重新站起身时,她已经将画卷全部展开。
那画上,确实是一个人。
一个,女子。
当那画中女子的脸刹那入眼,孙袅袅竟是浑身一震。那些费心的筹谋,在这一瞬仿佛皆成为了一场笑话。在这个年轻君王的面前,自己就这般败了,一败涂地。
不,她不能输。她还有未竟之业,她还不能败。
有办法的,她定然能扳回一局的,还有挽回的机会。一定有的,只需要她小心应对,给出一个足够打动他的理由。
“君上,你都知道了?”她试探道。
周钦衍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本君还以为你会佯装无辜地先发制人。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
“袅袅不敢。”
“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年轻的君王饮下杯中茶,好整以暇地睨着她,“你冒充诚宁伯府三小姐,意欲何为?”
孙袅袅闭了闭眼,果真,他还是查到了。
抱有的那一丝侥幸,不复存在。
画像中的,才是真正的诚宁伯府三小姐孙袅袅。她自小便被打发去了庄子上调养身子,与府中不曾走动,可笑竟是连被掉包了都不曾有人察觉。
“君上容禀,我冒充孙三小姐,属实是为了报恩。”孙袅袅斟酌着字句,语声诚恳,“君上应也知晓孙三小姐是从旁支过继到诚宁伯府嫡支的。诚宁伯不缺女儿,可缺的,却是能为诚宁伯维系人脉的嫡女。他那大女儿是吴氏与柳长津偷/情所生,当年以夭折的名义被弄出了府,府中的嫡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