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依柔看到罩楼东侧有个房子在冒白烟，还传出来阵阵肉香味儿，便问道：“玥儿，那儿就是你所说的小厨下吧？”

“是的呢！里边在操弄午饭！”

“走，过去看看！”

说罢，奴仆二人一前一后走向小厨下。时已过巳时三刻，厨房里传出阵阵命令声、吆喝声，和劈骨剁肉声。

“朱守财家的，你快着些！刷几个盘子洗几个碗，你要干到晌午去？！”

“吴吉瑞家的，你搁那儿杵着想哪个老爷们儿呢？！叫你给竹笋焯水，不是叫你给煮熟喽！你看看那笋都什么色了？！”

“陈七家的，你抱着瓷碗搁那儿坐着干吗呢？！让你打个蛋花，你搁那儿趴窝呐？！”

“哎哟我说！王先成家的，你是剥虾壳呢，还是偷虾肉呢？！你看看！你看看！那虾壳里都是肉啊！这一只虾一共才几点儿肉？搁得住你这样弄？！得亏今儿个是汆虾丸子，要不然，这几斤虾我不扣光你的月钱！”

……

玥儿把厨下的门推开一道缝，依柔站在台阶上，透过门缝窥视着厨房里的情景，就见一个三十岁多岁、着一身靛蓝色葛布衣、头裹一条麻布巾子的妇人，手持一根柳条儿走来走去，一会儿说说这个、一会儿骂骂那个，遂小声问玥儿道：“这女的这般厉害，莫非就是你所说管事方瑞的娘子佟厨娘？”

玥儿也小声点头道：“是的娘子！”

“我还以为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没想到，她竟这么年轻！”

“别看她年轻，她厉害起来，可了不得！”

“噢？她一个女人家能多厉害？！”

“这首先是做菜，她做出来的菜，远的不说，这杭州城里都是有名的！听说啊，她以前还在‘临轩楼’当过几年大厨呢！”

“‘临轩楼’是什么地方？”

“‘临轩楼’在北关那里，是杭州最好的酒楼！”

“哇……那真是了不得！”依柔忽又疑惑道，“那她的薪资待遇肯定很好，她为何又离开来到了我家里？那不是屈才吗？！”

“娘子，你刚说什么芯子带鱼？带鱼奴婢知道，是海里的一种长长的鱼，在鱼行能买到，奴婢也吃过，不过，芯子是什么？”

“什么吃的带鱼？你听错了！”依柔逐字给她解释道，“是薪、资、待、遇！就是……啊……就是你们的月钱！”

“娘子是说佟厨娘在‘临轩楼’的月钱吗？”

“嗯！”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杭州城里的各家酒楼，大厨的月钱没有低于五贯的！尤其本地首屈一指的‘临轩楼’，怎么也下不了十贯钱吧！”

“那咱府里给她多少？”

“这就得问官人或者陶大管事了！”

“也是！”

“你刚说她首先会做菜，那然后还有什么她很厉害的？”

“管人呀！”玥儿答道，“别看她是个女人，她管人很有一手！不光这个小厨下里的人对她服服帖帖，就是‘精细坊’里那一群老爷们儿，也都很服她的！”

“是吗？真有那么厉害？！”

“是的呢！”

两人正说着，那佟厨娘似乎听到了，边嚷嚷着边走了过来。

“谁在那儿嚼舌根子呢？！仔细把舌头嚼烂喽！”

眼看她就要走到门口，依柔竟然不自觉地心内发虚，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要不是玥儿在她身后挡着，她一准踩空台阶摔倒在地。玥儿先扶定了依柔，而后，她索性推开门，冲佟厨娘笑了一笑。

“佟姐姐好呀！”

“哟，我当谁呢，这不是玥儿妹妹吗！”

“佟姐姐忙着呢？”

“是啊！这不是忙着今儿个的午饭吗！”佟厨娘说道，“你不是在陪着菀娘子吗，怎么得空来这儿……”

她话说到一半，就看到了站在门口拐角处的依柔，便赶紧出来对依柔纳了个万福。

“妾身见过菀娘子！不知菀娘子光临，妾身失礼了！”

依柔笑道：“佟姐姐客气！我只是路过这里瞧上两眼，没有耽误你们的事吧？”

“菀娘子这是说哪里话！妾身巴不得菀娘子能来呢！”

“那好，我进来看看可以吗！”

听她说这话，佟厨娘一脸为难地说道：“不是妾身阻拦，只是……只是这后厨不是杀鸡就是宰鱼，遍地血污又腥又臭，菀娘子千金之体，怎能来这腌臜之地？再者说了，菀娘子病体初愈，怕再给熏到了，妾身可是吃罪不起！”

“不碍的！不碍的！我没那么娇弱不堪！”

依柔说着抬脚就要跨入门槛，佟厨娘想拦又不敢，只得面露难色地看了看玥儿一眼。

玥儿遂拉住依柔的袖子，劝她道：“娘子，佟姐姐说得对呀，娘子的身子才好些，可得小心着些！要不然呐，不说官人和娘子，太翁就第一个担心死了！再者说，这厨下就在这儿，咱什么时候来看不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