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期如约而至,郁怀哀叹了半分钟,趁着痛经不严重,麻溜地收拾了东西去治牙。
本着贵的就是最好的,郁怀挑了能挂上号中最贵的医院。
牙髓炎,需要挖掉发炎坏死的组织进行填药,后续还要进行补牙。
打了麻药不怎么疼,郁怀躺在治疗床上张着嘴任由医生宰割,看着头上的无影灯,回忆不受控制地翻涌而出。
别的孩子都是越长大身子越结实,郁怀不一样,越长大身体越差,小病小灾不断,每次生病都会挨骂,无非是“短命”、“活该”、“讨债鬼”之类,偶尔病得起不来还会被从床上拉起来挨上两巴掌。
除非实在严重,否则都不会去医院。
久而久之,郁怀生病都会瞒着父母。
到了上初中开始住校,生病时老师同学包括宿管阿姨,没有人骂她,而是温声关切。
郁怀第一次认识到,生病是不用挨骂的。
第一次牙疼是在高三那年,郁怀疼得实在受不了才去了医院,然后被高昂的治疗费用吓退,牙齿时好时坏,郁怀靠着消炎药和止疼药生生挨到大学。大学的校医院有牙科,有大学生医保,郁怀需要出的花费只有一小部分。
躺在治疗床上的郁怀,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滚落。
现在的郁怀,也忍不住哭。
“诶诶,别哭啊!”医生以为她是疼哭的,连忙又补了点麻药,还拿哄小孩的小玩具哄她,硬把仙女魔法棒塞进她手里,“我们是是什么?小仙女!仙女治牙是不会哭的!”
郁怀撑起脑袋,吐了嘴里的口水:“仙女的牙是不会坏的!”
郁怀是拿着仙女棒离开的,拿在手上不停地转动,仙女棒上细细的粉色丝带也随着动作飘摇。
口腔科和眼科在同一层楼,一对父母带着女儿从眼科出来,和郁怀一起站在电梯旁等待。
小姑娘一看就是娇养长大的,十二三岁左右, 还穿着校服,长相白净,脸颊上点缀着两个小酒窝,抱着父亲的胳膊说话。
小姑娘的爸爸正在手机上看佩戴角膜塑形镜的注意事项,一边叮嘱小姑娘要好好戴,注意卫生防止感染。
“不好好戴就让你爸揍你,这一副矫正镜四万多,我和你爸得赚上两个月!”小姑娘的妈妈拿着一叠子发票晃了晃。
“知道啦知道啦,每次都说要打我,也没真打过。”小姑娘有恃无恐。
被宠爱长大所获得的底气和自信,是怎么也装不出来的。
郁怀想起,自己也是差不多这么大的时候近视的。
起初不敢说,后来严重到看不清黑板上的字,才告诉父母。
自然是挨了骂的,可郁怀那次没有退步,哭了许久求了许久,张秀群才骂骂咧咧地带她去配眼镜,专挑了一家门面旧的小眼镜店。
一问价格,张秀群气得直翻白眼。
最便宜的一副眼镜,也要一百八十块。
张秀群出了店,坐在店门口的板凳上给郁兴国打电话,声音格外大:“生来就是讨债的短命鬼!你要死一天,养你不如养条狗!不生你这么个玩意儿,家里怎么会穷成这样子!你这狗眼怎么不干脆下了算了,这害人精……”
过路的人频频探究,郁怀拿着那副最便宜的镜框,脸颊发烫,无地自容。
每分每秒都是煎熬,时间被无限拉长。
可家里并没有穷到花一百八十块都困难的地步啊,他们给郁诚买衣服时,几百上千,从来不会犹豫。
郁怀很早就知道,成年人的爱在哪里,钱就花在哪里。
为不爱的人花钱,一分一毛,心中都会难受。
张秀群骂够了,才挂了电话,不情不愿地付了款。
一副镜框该有两块原装镜片切割打磨后按上去,可那家老板偷工减料,只用了一块镜片,导致有一边的镜片总是掉出来。
郁怀能不戴就不戴,最怕在别人的注视下,那块镜片掉下来,她无法坦然地解释原因。
每次上课前,她总是偷偷打开眼镜盒,确认那块镜片有没有在镜框里,如果没有,就在课桌桌肚里安上去,再拿出来戴上。
那副眼镜,她用了三年。
经年累月受的委屈,还需要多久才能抚平。
郁怀深吸一口气,察觉到这几天的自己的状态越来越差。
普罗大众所以为的抑郁症,只是心情低落难过,事实上远没有那么简单。
大多数患者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整个人被抑郁和焦虑充斥着,大脑里乱糟糟地像浆糊,不断地重复回忆,在痛苦的沼泽中不断沉溺,越是挣扎越是清醒,越是清醒越是痛苦。
除了精神上的痛楚,像郁怀这样最早追溯到童年时期就有症状的患者,病症早已经躯体化,驱之不散的头晕头痛、胸闷、心慌心悸、呼吸困难、肠胃功能紊乱、失眠与嗜睡反复交替……
无法治愈,终生复发,没有人能与患者感同身受。
郁怀只想回酒店睡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