泞城

三月早春，雨水横行，菜果发疯似地长。市集那片叫喊声连天，土路坑坑洼洼，被留下交错的足印。

春红皱着脸，裙摆下的绣花鞋走得慢腾腾的。

采买仆从吃食的王婆子很是不耐，抡起菜筐就朝年轻女子的背脊砸去，“像那猪崽子似的哼唧个屁，还当自己是一院的大丫鬟?呸，赶紧的！”

春红在大小姐身边时，那是仆厮里头等待遇，往日这粗使婆子搭话都不够格。王婆子吊梢眼一横往前头走了，春红才敢在集市喧闹中，愤恨出声：“如果不是大小姐，这柳家早没了，还有你这个老虞婆扭捎的劲。”

她想起那天傍晚，小姐眼哭得肿红，靠在廊柱上对她说“春红，我想去了，这日子前面苦痛，后面也是，逃也逃不出。我知道你懂的，太难受了。那恶人提溜看过你，怕是留了名。若走下去，我舍不得你却护不住你。”

春红守着小姐不敢挪步，被小姐迷昏前，她看着小姐踉跄远去，最后留了句，“只说不知晓，钱在桌下，拿去开路。去做个粗使丫鬟都好过做陈家的通房。”

小步跟着王婆子，春红折了路边的柳枝，暗暗祈祷：“愿观音大士保佑，就让小姐这么去了吧。”

虽然是阴天，但天光亮堂，怡景院的芙蓉花开得娇艳，即便没有人顾得上照料。

正屋卧房里，坐着一个靠着八仙桌打瞌睡的老嬷嬷，哪怕旁边床榻突然坐起一个人，她也没察觉到。

“春红呢？”粗哑低沉的声音直传入耳，余嬷嬷大概是易受惊吓，把自己摔了个脚朝天。

屋内很是昏暗，糊窗的不再是前几月透气透光的菁纱，破布几块盖住。柳宜婉刚睁开眼时，还以为自己跳躺河把眼跳瞎了。

嗓子痛的厉害，浑身乏力，柳宜婉还是耐着性子问：“春红在哪？”

余嬷嬷没搭理，飞快从地上爬起来，整理衣衫，端庄地坐在矮凳上，慢慢端着说：“春红待小姐不上心，夫人罚她去粗使丫鬟了，旁的也被夫人重新送去学规矩了。夫人我派来贴身伺候小姐。夫人说，小姐你醒来后，除非规矩......。”

没被发卖就好，毕竟柳夫人的“善心”的人设可不能倒，其他人她就管不着了，待她真心的只有春红。柳宜婉方才撑着气力，这会儿身累心累，拉被子又躺下，“给我送药，送吃的来吧。”

余嬷嬷长脸抻着，等人来讨好贴近，却没想到被这般忽视。院里除了粗使丫鬟，可就她这个夫人派来的嬷嬷了。大小姐跳河寻死惹恼了老爷夫人，被厌弃了现在却不慌？

余嬷嬷难得动脑琢磨，往日的大小姐最好拿捏，醒来后却变成万般不过心？她都瞧好小姐妆匣里的玉手镯了。

“大小姐，你犯下这般大错，所失甚多。但奴婢跟你是一心的，往后要听听奴婢劝导，夫人那......”

啰嗦的话语越靠越近，好像不念进她脑袋誓不罢休，柳宜婉转头，眼神狠厉，“余嬷嬷？大小姐只有一个，嬷嬷可是随便换！”

吃过粥药，赶出想PUA的余嬷嬷，柳宜婉或者说是叶筱筱，躺在床榻上思考这糟糕的人生，没想到从现代呜呼后，转生却在古代。

当然，她是喝了孟婆汤的。这一辈子她是泞城世家柳家的嫡小姐，奉信的是要为家族奉献一切。因为长相出众，出生那日还带了吉兆？是柳家最好，最值得拿去交换的联姻人选。

以她这辈子所受教育，大概率做不出跑去跳河这事。只是被一个名气大盛的虐待狂看上了，那就很有可能，再加上父母惊喜这闺女还有这般好造化，就变成百分之百了。

好在被人救了，不然这辈子真过得不值当。不过，叶筱筱觉得以她未觉醒前的眼光来看，跳河算是一条出路。

不过大概是脑袋里的水进得够多，冲淡了孟婆汤，柳宜婉恢复了现代记忆，叶筱筱重出江湖。就，既然要靠老娘升官发财，那还不把老娘供起来。

里间一侧的被衾被抓得破烂，不废了这自祖辈起就卖女求荣的柳家，她心不甘。

主院天是乌云密布，沉闷沉闷的，他们在思考怎么早点把大小姐卖出去，哦不，风风光光嫁出去，为了柳家，也为大小姐延续荣华富贵呢。

“陈家又来人催婚期提前，这简直不把我柳家放眼里。前阵佳日聚会操持，我这是头痛身痛，都不容人歇息的。结果这糟心的还跑去跳河，幸好是在宅邸里，也幸好她命硬，不然全败这小贱人手里了。”柳白氏想着婆母和郎君最近的冷待，将茶盏往地上狠摔。“碰”“嚓”一地污迹。

奶娘桂嬷嬷取了帕子，细细揩去夫人手上的水，哄劝道：“不若让怡心院的去操持，老爷最近待她多上心，若是出些许差错，老爷最爱面的......。”

柳夫人笑得眉眼上扬，这提议很合她心意。庶子庶女都出在如云那贱婢肚里，两人争斗多年，不过始终败在自己脚下。

柳夫人美貌的脸上露出笑容，抚上脸笑得甜蜜，夫君定会又专心待她的。

正开心时，一青衣小婢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