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日期：2021-10-7

01

齐愿夹着豆腐的筷子滞留在了半空，他感到自己的右手力渐势微，果然，那块豆腐吸满了苦难熬出的汤汁，坠满了生活带来的重担，陷入无尽的羁绊中挣扎，扭动，终于他手中的筷子再也撑不起这份累赘，连带着豆腐一起狠狠摔在了餐桌上，又做了一次垂死的反弹后，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说起来，苏若的这个决定并不鲁莽，她只是不想给齐愿添堵，之前才没对他把这份深思熟虑和盘托出。

排版，是她的专业，也是她引以为傲的资本，还在校园时，她几乎利用了所有能够利用的闲暇时光，醉心于打磨自己的技术，她要把它磨成一把利剑，能够刺透任何一张未来的不确定性编成的厚布。

这世界真奇怪，人总是迫不得已在某个时间段做一些与之前截然相反的选择。我们寒窗十几载，学习如何树立自信，培养个性，避免落入窠臼。

毕业前夕，负责就业指导的老师还对他们谆谆告诫：“酒香也怕巷子深，在现在这个社会，一定要主动推销自己，敢于表现。”

但跨入职场洪流后，苏若才发现，十几年垒建的认知城墙不堪一击，人还是免不了要千篇一律，学习如何“夹着尾巴做人”。你在学校时有多受众人敬仰，进入职场后就会多让人妒火中烧。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苏若这颗良木已经被职场之道摧残得奄奄一息。

别人散漫的作风让她心急如焚，却又力不从心，在这家规模并不特别大的公司里，勾心斗角的暗涌，人情是非的旋涡，还有处心积虑的陷阱却一点也不安分，频频闪现着鬼魅的身影。

入职三年来，她受到过排挤、针对，甚至毁谤，但她全然不放在心上，因为她特别喜欢老板说“要把公司当成家，把工作当成事业”。她想让周围的人变得更好，至少在技术层面上能像她一样优秀。

她曾多次尝试帮助那些比她至少早入职两年，却还是错误百出的老员工，均以失败告终，她的善意遭到了别人的顽固抵抗。直到昨天领导找她谈话时，她仍“执迷不悟”。

“小苏，听别人说，你不太合群，以后要多注意啊！”她的老板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油腻的头发像爬山虎一样四处蔓生。苏若竭力辩解，只换回了老板一句“你是老板，我是老板”声色俱厉的诘问。

她心知肚明，自己伤害了多数人的利益，换句话说，叫触了众怒，老板心里的那架天平上，她被另一侧上站着一群人的托盘撬得很高，孤零零地杵在那里，她注定要沦为平息众怒的牺牲品。

但听了老板的话之后，她反而渴望牺牲，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她不想委曲求全，她也知道老板对公司的未来根本没有像样的规划，他早就志得意满，安于现状了。

今天早上，她递了辞呈，毅然决然，老板给她涨200块工资的美意并没有打动她，他不配获得她的劳动力。

02

呜~呜！呼啸的冷风又从年久失修的门窗灌了进来，齐愿从床上抱来了被子，示意苏若坐到他身边，把被子裹到了两人身上，但还是有风乘虚而入，在他们的双腿中横冲直撞，连骨头都没放过，无所顾惮地侵犯着这块立锥之地。

齐愿轻描淡写地谈到了自己失业的事，奇怪的是，苏若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对未来的担忧，她对自己和齐愿的未来就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信，他们一定能过上丰裕的生活，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上。

她双手捧起齐愿的面庞，朝他冻得发红的鼻子上呵了口气：“是他们不识货。”

他们突发奇想，又出门买了些鱼丸、蔬菜和冻豆腐，取出了电磁炉，用剩下的菜汤做锅底，开锅后把所有食材全部倒了下去，看着它们在沸腾的汤水中沉浮，滚开的汤水顶翻了蔬菜铺盖出的“天罗地网”，他们看着咕嘟作响的汤锅，捞起了撒尿牛丸，喂到对方嘴里，他们故意用力一咬，里面包裹的汁水顺势呲出，溅到了他们的毛衣上，留下了一道转瞬即逝的“汤痕”，很快便隐匿在了针孔之中。

他们又欢欣鼓舞起来，开始大呼小叫，乐观的情绪像一束光，正收复失地，驱散着周围的暗影，连平时半夜还在喧嚷的隔壁房中的人都被吵得不得安生，用力敲打着墙壁，示意他们安静一些。

齐愿赶紧把右手食指搭在嘴唇上，暗示苏若不要再吵，苏若置若罔闻，闹出了更大的动静，她要把平时的深受其害加倍偿还给他们。

今天之前，她想和所有人都相安无事，换回来的只是得寸进尺和人心险恶的教训，她把现在的自私自利当作向整个世界宣布自己不再唯唯诺诺的公告。她懂了，世界希望你变残酷，只有这样，它才会接纳，包容你，因为它本身就不近人情，低眉顺眼只会让你与它更加疏远。它最讨厌自命清高，却对同流合污青睐有加。

因此，你可以善良，但你必须也要有承担善良的代价，在这一点上，出门在外的苏若比齐愿醒悟得更早。

人，都是在经历一些事之后，一寸一寸地变得成熟。就像“打摆子”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