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凉州城头。

数百士兵身披甲胄，间以七尺，持戟在列，严阵以待。

城楼上灯火通明，凉州太守赵正安正急得来回踱步，后背冷汗直出，浸透了那一席正红孔雀补服，身旁，一个身材矮小的精瘦老头，手拄大梁刀，隐藏在森森黑甲之下。

他张了张嘴，一道沙哑的嗓音传来“赵大人，你歇一会儿吧，别转悠了，转的老子头晕。”

赵正安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老头的鼻子骂道:“韦将军，这西羌的铁骑就快骑到我们头上了，你说本官能不急吗？”

一周以前，西羌公然撕毁契约，在边境挑起战火，狼烟四起，肃州城外一夜之间便集结了二十万兵马，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了毫无防备的肃州城，守城将士共计一万五千人马，皆死在羌人的刀箭之下，全军覆没！

而现在，西羌的马蹄就要踏进这凉州城里！

“求援信放出去都快四天了，上面别说回应，连个屁都没有。”赵正安怒气冲冲，随后气势一弱，哭丧着脸询问身旁的韦鹏飞，“韦将军，假如，我是说假如，那些羌人今晚就杀到城前，我们能守多久？”

韦鹏飞没有回答，眯起眼睛，指肚在刀柄上来回摩挲，凉州城可是中原的门户，一但沦陷，西羌进攻中原将再无阻碍，一路畅通无阻。

所以，凉州绝不可破！

但，哪怕算上自己在内，凉州守军也仅有两万九千七百五十六人，在西羌数十万大军面前，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凉州城，危已！

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韦鹏飞眼抿了抿嘴唇，“赵大人放心，这凉州城就算被破，也只会在我们死绝之后！”

说完便转身，走下城楼，独留赵正安一人在原地。城墙上冲天而起的狼烟，已经点燃了四天了，却没有任何回应，难道真的没有退路了吗？

残阳如血，一抹一抹地洒在城墙上，倍显凄凉！一头鹰隼划破天际，向着远方飞掠而去，穿过重重烟幕，背向夕阳，最终消失在夜色中。

凉州城向东二十里，有一座酒铺，常年生意火爆，皆因这里的老板娘，约莫二十年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老板娘姓韦，至于芳名几何，先买上两坛酒再说。酒铺一直是老板娘在忙活，老板姓甚名谁从无人知，只听说是在凉州城里当兵的。

战火绵延，酒铺的生意却并未受到多少影响，依旧座无虚席，临窗有一桌客人，五人左右，书生打扮，青衫纶巾，人人腰佩长剑，约莫是行走江湖，装饰用的。

围桌几人觥筹交错，谈天论地，为首之人举杯痛饮，“羌人背信弃义，趁我不备，偷袭我边境，实乃蛮夷之族。”

另一人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一夜之间，这肃州城就成了羌人的领地了？听说朝廷那边，屁都不敢放一个，都在想着割地求和，我呸！”

说完，立马有人应和道:“是啊，就没见过这么窝囊的朝廷，当初打燕国的时候，要不是李老将军在，我看那帮狗娘养的文官老爷们早就跪地求和了。”

“对对对，可惜了李老将军，带病披甲挂帅，最终累死沙场，不然，哪轮得到这些羌人在这里蹦跶。”

“诶，我可听说有个叫陈庆云的人，带兵一路从蓟州打到幽州，听说还被封为骠骑将军了。”

为首那人摇了摇头，示意再要一坛酒，“一个小小的三品将军，又能改变什么？我看啊，大梁离灭亡不远了。”

终于，隔壁桌一名行伍出身的刀疤独眼汉子听不下去，他手掌重重拍下，对着几名书生，破口大骂。“你们这些狗娘养的读书人，净知道在这里放屁，你们要是厉害，怎么不去朝廷里当官呢，怎么不去边境城上去杀敌呢，只怕到时候你们这几个人没一个裤子干的。”

几名读书人闻言，愤而起身，就要拳脚相向。

在这剑拔弩张之际，老板娘提了两坛酒走过来，“客官，有话好好说，别这么火气大，来，这两坛酒就算我送你们的，大家握手言和，一起喝一杯，就当认个朋友。”声音软糯甜腻，温柔至极。

两桌人遂作罢，老板娘笑着给那汉子倒了一杯酒，在给那桌读书人送酒的时候，轻声问了一句:“佩了剑，就敢去杀敌吗？”

五人目光一致，盯着老板娘的一颦一笑，弯腰倒酒。为首书生伸手就要触碰那纤纤玉臂，却被老板娘灵巧躲开。

“老板娘，只要你今天陪我们喝一杯酒，明天我们就敢去战场上杀敌。”

老板娘翩然一笑，“既然这样，那我就敬各位一杯。”说完，也不避嫌，从桌上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一桌人眼睛都快直了，唯独那为首书生痴痴望向老板娘，嘴里轻轻唤一声“丽娘！”

老板娘像是没有听见，告罪一声便离去。

是夜，一袭黑影来到老板娘闺房门前，轻轻敲门进去，正是白天的书生，他望向桌边点灯坐着的老板娘，欲言又止。

“王仕炎，你放弃吧，我是不会跟你走的。”老板娘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