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位置不算好，郊区没什么商业区或者旅游景点，周围都是一些居民开的杂货店，卖什么的都有——水果、早点、日用品。

这些小店蜷缩在一条小路上，沉重的喘着粗气，从早到晚劳碌着，没有一刻停歇。

方默每次都远远的绕开那条路，看着那些笑着大声讲话的人，他总会想干嘛非要去凑这个热闹，自己早点买完东西回去不就好了。

如果说有的人一生是一条波澜壮阔的曲线，方默的几乎就是一条笔直的横线，那些微小的起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没有大起大落，没什么值得回忆的，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死水一般的生活，翻不起一丝涟漪。

“有些人就算在明天消失了也没什么人发现吧……”

少年还稍显稚嫩的声音被狂风卷入刮向远方。

身旁的室友扯着嗓子问他刚说了什么，方默摇了摇头，他还不想被室友误会有什么不好的念头。

总归来说不过是生活过于平淡。

前几天一位大三的学长就从教学楼的顶楼阳台跳了下去，地上红红白白一滩，什么都辨认不出来。这几天学校天天让他们做心理测试，就怕还有学生突然想不开在学校自杀。

“哎，你说那个大三学长怎么就突然跳楼了啊，有啥想不开的？”李瑾在旁边说道，掰开热乎乎的烤红薯，一半自己扒开皮啃着，另一半塞到方默手里，还贴心的把唯一的勺子也给了他。

李瑾跟他是同一个地方来的，长得帅气阳光，大概就是小说里的那种帅气学弟形象。起初，方默并没有打算跟他有多亲近，结果最后不知不觉得他们两个反而成为宿舍里混的最熟的人了。

“谁知道，说不定是因为晚上睡不着。”

方默把塑料勺子插进暖黄色的红薯里，挖了满满一勺塞进嘴里。甜软的红薯在口中化开，瞬间驱散了一身的寒冷和疲惫。

“哈？谁会因为睡不着就跳楼啊，开玩笑呢。”李瑾以为方默难得来了个玩笑，嘴里包着红薯笑着对他说。

“谁知道呢。”

其实大概是因为压力太大了吧，听说他两次考研都失败了，家里也没能力再继续支持他。当然这些话方默是不打算说出来的，不然又得被缠着问个不停。

方默把吃完的塑料袋和勺子顺手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双手插着兜缩着身子向前走，白净的脸埋在厚实的黑色围巾里，声音有点含糊不清地说：“下次请你吃烤红薯。”

“一个烤红薯而已，无所谓啦。”

“嗯……还是要买的，下次也给你买一个糖心的。”

李瑾没再说什么，自己这个朋友什么都好，就是把东西算的太清了，简直就像是天天拿着天平来衡量自己周围的事与物，说的太清楚了。

这种人大概都是活的很累的，一生都在追求心中天平的那一刻平衡。

如果说这里有什么是方默值得留恋的东西了，那就是地暖了吧。与南方阴冷潮湿的房间不同，北方的屋里总是干燥温暖的，穿着短袖吃冰棍简直是常态。在屋里稍微运动一会儿，大冷天的都能给你惹出一身热汗来。

但是，今夜的天气似乎格外恶劣。窗外的风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猛兽，到处横冲直撞，宿舍的玻璃被震得哗哗作响，似乎下一秒就要整个炸开。诡异的呼啸声在空荡荡的校园里飘荡，一深一浅的在方默耳边飘过。

方默平时喜欢面向墙侧躺着睡，现在他却怎么也不敢随意乱动，毕竟他觉得自己背后那湿漉漉黏糊糊的触感可不是错觉。

鲜血从口里溢出来又被吞咽回去的声音混着风声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骨头被拍碎的声音，血液喷涌的声音，沉闷的呼吸和吞咽声，以及在自己耳边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嘶哑声。

“在……吗？”

“方……默……”

“在……吗？”

…………

沙哑的电流声一遍又一遍在耳边响起，黏腻的液体随着每一次的叫声一滴滴掉落在方默的耳廓上，沿着外耳廓缓缓流下来，在脖子上留下一片湿腻。

方默听不懂它在说什么，只能闻到一阵阵令人作呕的味道。

只要他的嗅觉没坏，任何一个人都能闻出来这是血的腥臭味道。

这种味道像是屠宰场流在地上混合各种杂质的臭血滩，白色的脑髓和各种脑组织碎了一地，放久了简直腥气扑鼻。

方默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声变的轻一点，似乎这样就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趴在他背后的人可没什么感觉，执着得问了一遍又一遍，不死心的想要个答案。方默也由刚开始的紧张和害怕变得不耐烦了，眉头越皱越紧，直到他又开始复读机一样的询问，方默终于忍不住了，怼了回去。

“神经病啊！”

不耐烦的几个字从方默嘴里石子一样蹦出来，硬邦邦的。

明明说的不算小声，但是宿舍的其他人没有一个人醒来。静得可怕，连背后的声音都在一瞬间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