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水汽愈浓,飘乎之形虽未有实体,此刻却像有只大手在轻拂陆英潋的哀伤。
只是白贯生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在别人的苦难面前,所有的言语都是苍白的。
没有经历那份绝望,凭什么对人讲你能行,你还可以坚持。
“吁,小英子如是,浅儿又何偿不是呢。”
此刻白贯生才真正懂得。
秋子浅为何要执意向卦姑宣战。她太在意过去,太想和过去彻底了断,太想开始新的生活。
“浅儿,为了你我会好好活着的,至少让你知道我还好好活着。”
白贯生又扫了一眼浓雾弥漫的四周,然后彻底放空身体融入其中……
郢都,典当行二楼,秋子浅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大厅里。
众人都不在身边,典当行又恢复了最开始时的冰冷。
秋子浅一瞬间有一种之前的一切都是梦境,现在只不过是从梦中醒过来的感觉。
她站起身,下意识的抻了抻裙角。
然后有些茫然的走到天井,那棵古树尚在。
但树上悬挂的祈魂符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嫩芽新绿。
秋子浅望着这一切,然后深深一拜,再起身时,眼中的茫然无助一扫而空。
让一个人义无反顾坚持下来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是非对错。
说到底,不过是求一个顺心意罢了。
无名荒山上等待自己的不仅仅是卦姑,还有那个曾经的自己。
“樱儿,准备开饭。”
秋子浅踱回正厅,吩咐樱儿准备饭菜。
在此期间,她拿出师冰所给的盒子,抚摸着其上古朴却异常好看的花纹若有所思。
那些花纹所成形象乃是一只如菟般的小兽,小兽有源,其名为诞。
“小姐,樱儿多句嘴,您今天看起来有些奇怪。”
樱儿上完吃食,候在一边忍不住说道。
“噢?”秋子浅擎着筷子,饶有兴趣的望着她,心道,“有这么明显吗?”
“自从姑爷离开后,您已经很久没这么笑了。”樱儿试探着回道。
“是啊,他已经离开二十七日了。”秋子浅随意盛了一碗汤,叹口气道。
樱儿懊悔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好端端又惹小姐不开心。
有心安慰,又不知如何开口,要是大姑娘在就好了。
“芸姐还是没消息吗?”
比起已远离京城是非之地的白贯生,此刻柔寸芸的安危更让她担忧。
“没有,不过小姐不用担心,大姑娘心地善良,吉人自有天相。”樱儿急忙安慰道。
“好了,你下去吧。”
秋子浅无奈摇头,“吉人天相?这里的老天更向着坏人吧。”
从二十年前的那个无尽黑夜开始,秋子浅就已经明白。
如果真有天的存在,它也只会是一个观戏的看客罢了。
而且,它还在随时等待着打赏那些沾着同类鲜血一路爬到顶峰的人。
那些视众生如粪土,自诩超脱了俗世红尘的人。
而自己这般的,不过是那天弃之人。
无名荒山之名取自入得此山,无关功名利禄之意。
是隐士遁世之佳所,并且已受历代皇族默认。
现在卦姑虽占了前山,却未必能掌握整个无名荒山的秘密。
这也是秋子浅反击卦姑的希望所在。
翌日,鱼肚微白,秋子浅一人一骑出城,直奔无名荒山。
无名荒山,除了无名之外,却也的确当得起这个荒字。
整座山人为干涉的地方几乎寻不到,完全是一种自由生长的状态。
这在皇权最重的京都,着实匪夷所思。
山路崎岖,秋子浅依旧只能下马步行。
小道蜿蜒盘旋,陷在其中很容易让人失了方向。
不过此时的秋子浅面色从容,不急不缓的顺山道走着。
这让一开始便监视在一边等待欣赏别人出糗的小童十分无趣。
冷冷现身道:“师父等你很久了,随我来。”
尽管秋子浅心境已经有了质的变化,但当见到卦姑时还是有些意外。
卦姑依旧一袭白衣,高纵发髻,毫无修饰的脸上看不出悲喜。
见到秋子浅也只是示意落座入局,没有丝毫杀气。
现在,秋子浅才真正明白,为什么那些恶贯满盈却能心安理得活着。
原来他们是另一种顺心意。
再看卦姑面前已经摆好了棋盘。
黑白子未落的棋盘,乍一看空空如也。
但细观之下,纵横交错的细线早已将棋盘瓜分殆尽。
犹如一张网,锁住每一个逃生的出口。
黑白子落子时看似洒脱随意,肆意纵横,却是从此跌进了一张再难挣脱的网,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