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的初冬，就已经阴冷入骨。

天才蒙蒙亮，异性王瞿王府小门悄悄的被打开，一顶灰色小轿无声无息的抬了进来，一溜烟从小道划过，飞速的送进了一个破落小院里，连旁边草尖上落着的蜻蜓都没惊起一只。

一双手粗鲁的掀开门帘，一把将里面的人扯了出来：“表姑娘，将你接来是王妃怜惜你这个外甥女，至于往后该怎么做你心里应该有数。”

施语刚刚经过一场大难，整个人还是懵的。

天还没彻底亮起来，整个院子灰蒙蒙的看得不清晰，可施语还是能感受得到那份冷寂，哪怕看不太清楚，也能感受到院子堆满的浮尘与落叶，荒草和蚊虫。

这个院子，已经多年没人进来过了，倒是适合她这个罪臣之女。

表姑娘？施家盛极一时时，她这位姨母尚且看不上，更何况如今没落了？圣怒还未平息，姨母不赶紧撇清关系，还将她接了过来，却又是何等打算？

她很清楚，在这里，或者在青楼，都一样；不过是从一个地狱，到了另一个地狱罢了。

只是，到这里，至少她还是个人。

单轮这点，她还是感激的。她千恩万谢，诚恳的态度倒是让那婆子满意了。她只是将人送到院子里，往后施语该去哪，怎样安排，她却又一字不说，任由施语站在院子中，大冬天的吹着寒风，径自离开了。

婆子的态度代表着王妃的态度。

院门落下，施语便再也撑不住的瘫倒在了院子里。明明离房门不过十步的距离，可这十步，她连爬过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要一闭上眼，她总能看到她的父亲，屈辱的被押在刑场上，明明高大的身躯，跪倒在地，不过只剩小小一团。她总能看到，她父亲那总是梳理得服服帖帖的头发凌乱不堪，还算壮年，一张脸便已经疲惫不堪，一双眼睛，却还如往常，不服输的绽放着精光，哪怕刽子手手起刀落，鲜血迸溅，头颅掉落，依然不曾屈服。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看到。

父亲被斩首的时候，她还被关在了大理寺。

她还记得那一天，明明是正午，天气却跟现在这般，灰蒙蒙的一点光都没有。过了响午，竟还下起了雪来。

那雪，带着寒气，冻得她一直哆嗦，连泪，都被冻在了眼眶里，怎么也落不下来。

她不知道她的母亲，又是什么时候走的。

可那个温柔到极致，一双只会给人把脉，开方子，连衣襟上的一个结都打不好的人，又是怎么将那条白绫抛到梁子上的？那个致命的结，她得打多少次，才能打好？

她甚至，不知道她施家，究竟犯了什么罪，突然就被抄了家。

不过只是半个月的时间，她的父亲被斩首，母亲被赐白绫。她和弟弟，一个入青楼，一个发配边疆，至今生死不知。

明明还如日中天的施家，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施语想大哭一场，然而泪早已心中流尽。这些天，在昏昏沉沉时，在她熬不下去时，她总能听到父母亲的反复叮嘱，就好似她每次写不出方子的时候一般，要她再努力一把，要她，千万不要放弃。

三天，她在青楼呆了整整三天。这三天她眼睛半刻也不敢闭上，就怕一觉睡过去，便再也起不来了。

施语疲惫至极了，可惜，到了这里，依然不得安生。

她才堪堪从院子爬进房间，便听到门外嘈杂声传来，她心生警惕，门外声音变得清晰起来：“据说这位表姑娘啊，可是那地方来的……”

那人说完，众人一阵哗然，唏嘘不止：“早前就一直听说，王妃有个外甥女，生得是国色天香，一手医术堪称国之圣手，不料如今竟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施家的破灭是施语的痛，可原来这种痛，竟也有麻木的一天，她不动声色。

不想，又一阵嘲讽声响起：“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国色天香？听说，这位表姑娘也不知道招了谁的仇，发配的前一晚让人潜进牢里，将那张勾人的脸给划花了，一处完好的都没有。”

提到脸，施语这才感到她的脸颊，热辣辣的胀痛起来。这些天的变故，早已让她忘记了她这张毁了容的脸。

说来倒是很庆幸，青楼的老鸨一见着她这张脸，气得差点晕了过去，直接让人将她扔进了柴房，不给吃喝，更不说治疗。

原本她还想着，如果真得在那个地方活下去，这张脸，或许能让她保住身子……

只是，那个人是谁？

天牢晚上一点光都没有，来的人一身黑衣隐秘了身形，但听声音，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她什么时候惹了这个仇家？

发炎了的脸肿胀难忍，施语还记得那女孩咬牙切齿的声音：

“姓施的，老天爷给你这张脸，就是让你来勾引男人的吗？说，你这贱人到底勾引了多少个男人！”

“我告诉你，他是我的！他只能是我的！任何落入他眼里的人，不计是谁，我都不会放过！”

他是谁？

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