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承序抬头看着漫天飞雪,浅浅一笑:“初雪,是不是应该折梅许愿啊。”
普济爽朗一笑:“灵安城中是有这么一个习惯。不过……无垢寺的梅花,可是不许人轻易折取的。”
林承序也笑了。
“幸好,我不爱许愿。”
这场雪下的挺大,没一会儿地上就有了积雪。林承序嘴上虽说着不爱许愿,却还是来了梅园。
无垢寺的梅园在整个灵安都是赫赫有名的,园中有三株古梅树,据说已经有五百年树龄。围绕着这三株古梅的,是近百花枝繁密的红梅树。红得艳丽,美得夺目。
他自从回灵安就住在无垢寺,却从来没有来梅园看过。倒真是可惜了这样的美景。
他抬手攀下一支梅花,神思突然飘的很远。梅树下,好像有个纤瘦高挑的女子,金钗摇曳,金绣红裙拖得极长。她回过头,嫣然一笑。
“阿序……你怎么不来许愿?”
……
他掉下山崖后并没有死,但是也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幸好被路过的老大夫捡回家,治了一个多月他才能行走。
伤好后他没有去上余城,在去灵安还是回椒州之间犹豫之后,最后他还是决定远离皇宫,他不想再回宫里做陈锦和身边的附属品。
没有去上余城,所以也没有看到那满街的告示……
他回了椒州。怎料到刚回椒州就发现他父亲竟然迫不及待要造反。他本可以不用管,反正他在众人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可他不知怎么的就是巴巴跑回来,通风报信还不敢光明正大,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不仅如此,居然还在灵安住了下来。
他到底想做什么?
想帮陈锦和?
可他从来都应该是恨她的,恨她断他前程,恨她冷心冷情对他的失踪毫不在意。而且她身边那么多人,内阁、纳兰朔、木苏、甚至听说还从江南带回了一个蓝玉公子。轮得到他操心她的事吗?
林承序觉得自己真的有点莫名其妙,他对自己的人生似乎毫无所求,一路来只是被命运裹挟着,随波逐流。
小时候听母亲的话,母亲死后让他要赢过父亲其他的子女他就拼了命去争。后来意外入宫,他不情愿可是还是接受了,好不容易想在女皇身边为自己努力争取一下却中途被人抛下。
他自然是可以回宫去的,可是他不想了。
这一路跟着陈锦和走了江南路,他见过了从前没见过的风景,看过了形形色色的人。好像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所求,那么他呢?
所求为何?
这就是他住在无垢寺的原因,他想在晨钟暮鼓,佛音缭绕中找到他自己。
雪越下越大,地上已经是白茫茫一片。
白雪红梅,熹光临照古寺,人与景都染上了一层神性。
“阿序……你为什么不许愿?”
林承序一个恍惚,还以为自己又出现了错觉。
他只见梅林深处,一个红衣白氅的女子,没有戴金钗,也没有那熟悉的嚣张跋扈的神情,比他最后见她时又瘦了几分。
他不合时宜的想,堂堂陈国君王,怎么还吃不饱饭吗?
还来不及再细想些合时宜的,陈锦和已经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没有佩珠饰的头深深埋进了他的怀里。
“你没死……我就知道你不会死。”
“太好了……”
林承序不由自主地伸手环抱住了她的背。
就算她穿着那么厚重的大氅,他抱起来依旧毫不费力。
她比她看起来,还要瘦一些。
他幻想过再见她会是怎样的心情,但是此刻却统统忘记了,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胃里升腾出来,直冲心头,然后迫不及待地从心头爆发出来。
他不知该如何形容,他只知道这种情感是愉悦的,紧张的,慌乱的,令他手足无措的。
之前那些情绪纠缠在这一刻统统烟消云散。
他喉头凝滞,半天才道:“我回来了。”
陈锦和没有说话,只是把他抱的更紧,生怕他又会消失。
情意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你不去细想便无从察觉。可一旦开始细想的时候就已经是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想自然是想不明白的,身似浮萍,气若游丝,日日夜夜饱受折磨,只有自己一人知。
到头来,只有亲眼见着,亲手抱着,明白人是在你眼前实实在在不会走了,才会安下心来。说是安心,实则也安不下来。又欢喜,又害怕,又患得患失,心里七上八下,不知是欢乐多还是苦楚多。
陈锦和终于抬起头来,她的手抚上他眼角的泪痣,犹如她与他成亲那夜时一般。
只是这一次,林承序没有再回避。
她笑了,笑出泪来。
“我终于明白,为何有人说,失而复得是最美好的词。”
林承序握住她的手,放在心上。
“是。我也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