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和你玩了。

商妍还没来得及仔细品味他的话，却只听到殿堂上忽而响亮的鸣哨声，殿外无数兵刃骤然间发出尖锐的碰撞声——

“杀。”晋闻只说了一个字。

顷刻间让整个宫闱堕入了地狱——

商妍恐惧至极，却不敢表现出来。她虽然身逢数次大难，可是真正见血的却并不多，也从未见过真正沙场归来的鬼将是什么样子。晋闻像是个从地底归来的恶魔，他冷眼看着殿外剩余不多的禁军被屠杀，从骨子里散发着阴寒让殿上所有的人不敢动弹。

她知道自己在发抖，身体已经止不住地瘫软，像十年前一样无法呼吸，眼前的画面和记忆中的重叠交织层层剥离，她几乎想尖叫出来，可是所有的情绪涌到喉咙底却被困顿压抑成剜肉刺骨的锥心之痛，怎么都无法发出声来……

“妍儿……”迷蒙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像救命稻草般在她耳畔响起。

皇……皇叔……救救我……

“妍儿，你说什么？”商徵似乎是发现了她的怪异，他的声音也带了一丝慌张。

可是她却已经无法顾及他，她已经完全跌入了自己的世界，那儿有血腥、有厮杀，还有数不尽的尸体。父皇是被一柄长枪贯穿胸口，母后的肩膀上有个血窟窿，她藏在她身下，那么暖和，可是也渐渐冰冷……

拨开母后的身体后，第一眼看见的是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少年商徵，第一个听到的声音是——杀还是留？

杀，还是留？

“妍儿！你醒醒！”

商徵的声音远得像是从天边传来的，她僵硬地看着数不尽的屠杀血腥，终于在崩溃边缘抓住了身旁唯一可以信得过的人，即使那个人是商徵，她也颤抖着把所有的恐惧都加之在了拽着他衣摆的手中。三番五次压抑不住恐惧，无数次压抑住的眼泪忽地夺眶而出。

“皇叔……”

“我在！”商徵的声音终于慌乱了起来。

“皇叔……救救我……”

“妍儿，醒醒！”

“皇叔……不要杀我……”

周遭的一切都混乱如同炼狱，商徵原本是俯着身，可是听清她话语的一瞬间却僵直了整个身体。朝堂之上的局面几乎已经陷入一个死局，可是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如何，竟然没有一抹刀光得以靠近他们。

她却已经没有半分的意识去观察周遭的变化，她跌入了自己的梦魇，梦魇中是商徵冷漠的眉眼，可是耳边不断响彻的却是商徵极其靠近的声息——他说：你信我，对你，我从未动过杀心，从来没有，半次都没有……

可是，她听不见。即使耳朵听见了，心也没有听见。

嘈杂声混杂着血腥的气味刺入耳鼻。

商妍畏惧至极，许多年来原本被压制在胸腔中的小小一粒恐惧的种子终于再也支撑不住鲜血的催化，以燎原之势滋长生息，一瞬间覆盖了她的世界——崩塌，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她终于再也抑制不住近在喉咙口的尖叫，几乎是同一刻，殿外的刀光终于涌入殿内，有人飞身向前，刀刃直指向商徵！

忽然，原本近身挟持着商徵的几个士兵一个转身，一剑刺进突袭的人的胸膛——

混乱。

商妍抱紧自己颤抖的身躯缩在一片残骸中茫然看着殿上一切。就在她混沌的视野中，一直阴沉着脸的晋闻忽而抽出了随身的佩剑，以雷霆之势一剑刺向她？

“妍儿！”慌乱的声音来自商徵。

商妍只依稀听到了一声细碎的裂帛声，倏然，那个一直比她高那么多的人徐徐地跪倒在了殿上。她恍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腰腹，潺潺不止的血沾染到手上，黏稠成一片刺眼的红，温热的。就像母后的。

可是……那是谁？

宫闱之中，还有谁？

这个世上，还能是谁？

“别怕……”

那个人却还不忘安抚她，他吃力地拽住她的手腕，忽而拼尽力气朝殿外嘶吼道：“君怀璧，还不动手！”

君怀璧？

忽然议事殿外响起通天彻地的军号，原本就乱作一团嘈杂无比的议事殿陡然被一阵巨大的声响覆盖，刀枪剑戟的光芒之中，无数臂系红绳的人仿佛是从天而降，进入厮杀圈——

之前那临阵异变的几人相互看了一眼，默契地撕下手臂上一圈衣裳，果然露出和殿外人一样的红，几个转身挡在了商徵面前。

顷刻之间，攻守异形！

之后的记忆，商妍都是模糊的。等到一场厮杀结束了，几近昏厥的商徵被御医扶进内殿，她才恍惚着看了一眼手上的血：这一次，没有人说是杀还是留。

一场动乱终究只剩下依稀弥漫的紧张氛围，反臣看押入牢，罪臣凌迟，受了惊吓的臣子颤颤巍巍地走出宫门钻进一顶顶的轿子……

黄昏时分，整个宫闱都渐渐亮起了宫灯，君怀璧站在日落的议事殿前，苍白而消瘦的脸上是深邃入骨的担忧。

那时，商妍还愣愣地坐在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