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老将军本打算将这件事咽进肚子，带进棺材里，任谁来问都是一句不知道，不清楚。

可现在问的人，是他的亲亲外孙女。

他可以心安理得的拒绝任何人，但却无法对着找了十二年的外孙女说不。

温老将军陷入剧烈的思想斗争，最终他还是妥协了。

“好吧。既然你们好奇心这么重，那这件事，你们就当做故事听听就可以了，那个小方，千万别做记录。”

方一山第一次听到有人喊他小方，觉得万分新奇。

他当即放下笔，做了个守口如瓶的动作。

温老将军见此，掀了掀眼皮，微微叹了口气。

“那老和尚，仿佛是魔怔了一般，神神叨叨的。他说我身上有大功德，只要夺了我的魂，便相当于有了个移动的功德提取库，只要他需要，随时可以补给……还有一些其他的，我记不太清了。”

温老将军越说越气愤，“他也不看看我是谁？我手刃了那么多敌人，双手早已沾满鲜血。按照他们那些人的逻辑，我应该是煞气极重的人，他却反倒说我身怀大功德，这不是胡扯是什么！”

按照老和尚的逻辑，那他温秋实这一辈子，应当半个人也没有砍过才对。

可那正常吗？

对于他来说，可能吗？

他这一辈子，最烦溜须拍马的人，更烦质疑他战功的人，最最烦质疑他战友战功的人。

就因为他这倔脾气，当年的颁奖典礼，他愣是没有出席。

授予的奖项，他都不屑去领。

最后，有关人员专门送到他家里，他都没有收，直接丢进了垃圾桶。

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脚扔，他媳妇后脚就捡回去了，一辈子只藏着他，从没敢让他发现过。

楚玉却差点被老头子的义愤填膺逗乐了。

这暴脾气，简直像个炮仗，怎么一点就炸啊！

也不知道他当时在部队，是怎么存活下来的，肯定很精彩，很传奇。

等空闲了，她可一定得找个时间，敲一敲外公的记忆了。

趁着众人不注意，她偷偷咬破手指，轻轻在眉心一点。

顷刻间，她的视野里便出现了许多刚才看不见的东西。

定睛朝外公看去，发现他周身确实笼罩着一层光芒。

那光芒淡淡的，却不暗，是暖黄色的，像太阳一般，令人感觉暖融融的。

这大概就是老和尚所说的功德吧。

可跟外公说的那样，杀过很多人的人，不应该是戾气多一点吗？

几乎是瞬间，楚玉便想明白了。

战争中的杀戮，跟日常生活中的杀戮，性质是不一样的。

战场上厮杀，是为了保家卫国，守护黎民百姓。

战士们虽杀了人，但他们却因此救下了更多人。

两厢抵消，当然是功德大过戾气了。

这时，方一山表态了，“关于这个案子，我会进一步调查的，老将军完全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

温老将军点点头，忍不住夸赞，“你不错，很有军人的铮铮铁骨。”

方一山顿时受宠若惊，彻底忘了要签名的事，激动的同手同脚了。

送走方一山，空闲下来，楚玉陪着外公闲聊，好不容易将话头引到了他的那些战友身上。

“外公，你们班那些人里，你印象最深刻的都有谁啊？”

老将军沉默了。

温慧慧见状，递了个眼神过去，仿佛在说，“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就不能换个话题？”

楚玉回了个委屈的眼神，她也不想的，可这事关他们老战友相认。

实在不行的话，她只能换个时间再问了。

老将军却忽然开口了，“我印象最深的，有……”

楚玉顿时竖起耳朵，就连厉鬼也激动了，露出个头竖起耳朵，双手紧紧扒着手机壳。

一连说了几个，都没有何天桥的名字。

楚玉有些焦急，心想要不要提醒外公一下。

厉鬼也耷拉着脑袋，一副格外伤心落寞的模样。

他就知道，老连长那会儿嘴上说器重他，都是骗他的。

肯定是他做的不够好，老连长为了不让他难过，才故意那么说的。

都怪他自己，要是他当年能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该有多好……

这时，老将军忽然叹了口气，语气格外沉重起来。

“其实，我最可惜的，就是天桥那孩子……哎！是我没有护好他，是我对不起他……要是我当时能反抗的再激烈点，他现在的头衔，绝对算的上数一数二……”

说着说着，老将军眼角落下泪来。

“我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他了……我，就算是死了，也没脸见他啊……”

老将军越说越伤心，几乎是老泪纵横了。

温慧慧跟楚玉一下子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