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刚来，不知道之前的总经理有多变态。”吴师傅说着，抽起来一根烟。

“多变态？”司暮对工厂也算熟悉，知道都是赚个血汗钱。

“生产速度比别的地方高三倍，但出现一例瑕疵品罚三天工资。而且我们流水线的工人就没有十一点下班过，所有的人都要加班。”他顿了顿继续说，“自从他走以后，可轻松太多了。”

司暮这才反应过来这里严格的要求带来了工人们无尽的痛苦。

“那你们为什么不离开？”司暮问。

“在这做工，合同签五年，一次压三个月的工资，如果离开，全部扣罚掉，大部分人可不舍得丢掉这些工钱。”吴师傅摇摇头。

“这也太无耻了。”司暮说，没想到比自己从前兼职的黑心工厂还要黑。

“工人们受不了的时候，自然要团结起来反抗。”吴师傅说，“尤其是前段时间，他要求按生产速度给各组排名，扣钱和奖钱，他把我们当机器人，我们实在受不了了。”

“所以造假是你们故意的？”

“是，我们以生产效率跟不上的理由，在各种产品里造假，但这样竟然可以为公司节省成本，公司的利润也可以提高……所以总经理没有阻止，还渐渐默许了，因为盈余的钱都被他自己贪污掉了。”

司暮没成想这帮工人竟然给总经理做了那么大一个局。

但工人们又何尝不是被资本的局所困束，总经理也算求仁得仁。

“最后呢？”

“最后就是总经理作为第一责任人被带走了，我们工作的节奏也没那么快了。”吴师傅自信地说。

……

司暮若有所思，他既同情工人的遭遇，也惊诧于盛云食品曾经的黑暗。

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范茜对司暮说：“听了那么久，我觉得工人们也算是犯罪了，应该被抓进去。”

司暮摇摇头，说：“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对员工的变态考核。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可他们既然拿了工资，就应该好好在工厂做事，现在给我们带来了那么大的麻烦。”范茜无情地说。

“你当工人都是工具么？”司暮说，“其实，他们每个人都是活生生的人，有着自己的思想和生活。他们难道想天天两点一线么？他们不想做一具行尸走肉。”

司暮想到，自己在刚当总裁的时候何尝不也是个工具人……当总裁之前，连个工具人都够不上……真是悲哀。

“但他们可以有别的办法申诉啊？可以向我们投诉总经理啊。”范茜说。

司暮没想到范茜竟然如此幼稚，一定是没有在底层的生活里呆过的原因。

“难道是跳楼和自杀么？”司暮继续说，“菲茨杰拉德说过，当你想要批评别人的时候，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拥有你拥有的那些优势。”

范茜没有听过这个人和这句话，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又好似受了司暮教育一样，有点顿悟。

“你怎么会有这种大道理？”范茜问。

“等会儿我带你去干些更累的流水线的活，你就知道他们有多不容易了。”司暮说。

于是他下午向吴师傅申请，两人去了重物分拣的传送带前，带着范茜对产品进行分类，装箱，搬送……

范茜有些吃力，但看到其他的男工女工都在奋力干着，丝毫没有松懈的痕迹。司暮站在一旁，问她：“感觉累么？”

“不止是累，感觉这种工作没有意义。”范茜答。

“所以这里的人都是艰难的生存着，工作让他们变成了行尸走肉，手里不断做重复的事，只剩下吃饭、睡觉、干活……”司暮说，“所以即便剥削，我们也要留给他们一些自己的时间。”

“可这样不会让我们的生产效率变低么？”范茜又问。

“总好过现在被工人联合起来导致的造假风波吧？”司暮说，“极致地追求效率，就会过犹不及。”

范茜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司暮在这种情形下，具有那么多的人生智慧。这让范茜刮目相看。

但司暮心里知道，是因为他真的在底层待过，所有的智慧和经验，均来自于自身。

他俩几乎忙碌了一整天，都累得够呛，干完活后仰倒在纸箱上。

“你觉得我们像什么？”司暮突然问范茜。

“像什么？”

“像工厂的阿珍和阿强。”司暮说，“就这样忙忙碌碌，普普通通地过一生，不知道什么是生活、什么是爱情。”

“是么……现在你看我像厂妹的样子么？”范茜向他眨眨眼。

现在她穿的是身工服，全身上下的性感，也只剩下眼睛。

司暮瞧了瞧：“你的眼睛里有光，可不像工厂的女人。”

范茜不服气：“刚刚我眼里明明只有你。”

司暮倒是被这句话狠狠地撩了一下，耳朵根都红起来了。

“我们现在既然已经了解了工厂的实际情况和来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