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

沈父已经说不出什么话了，就这两个字都是格外吃力从嗓子里挤出来。

声音像是从干涸的深井里头传出来的，让人听了直起鸡皮疙瘩。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煤油灯，房子是土垒的，茅草的顶，难免有风透进来。

风吹着烛火摇曳，周围的一切都度上一层橘黄的光。

沈父平躺在床上，人已经只剩下一副骨架子，盖在他身上的被子平缓，没有一丝多余的弧度。

她本来是一个胆小的人，可这一刻坐在他旁边，她一点也不怕，反而因这样的安静而平静。

“我在。”

沈父点了点头，想说什么，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沈珍珠往他身边挪动了一些，她的声音很温柔，“我知道。我会照顾好小妹的。会好起来了，大哥就要结婚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沈父点头，又缓缓合上了眼。

院子外头有一阵脚步声。

“爸，我去看看是谁。”

沈父没有回应。

沈珍珠想他也许累了，这两天都没合眼了。

她开了门，见傅念安握着手电筒站在院子里。

沈珍珠有些惊讶，整个大队的人都去办事处的大坝上凑热闹了，她们家住在芦村尾巴上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些嘈杂声响，可想而知多热闹。

“你怎么来了？”

傅念安向她走来，“过来看看你。”

沈珍珠愣了一下，而后将门大推开，“进来坐吧。”

傅念安跟着她进了屋子，沈珍珠指了指一旁的矮凳，“你先坐，我去把灯拿过来。”

沈珍珠往厨房去，“爸？”

她看着床上的人，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离世，说心里头毫无波澜是骗人的，沈珍珠站在门口迈不动脚。

傅念安起身到她身后，他的手落在她的肩上，将手里的手电筒塞进她手里，“我去看看。”

她侧过身子，傅念安进了里头。

他走近了，探了探鼻息，而后回头看着沈珍珠摇了摇头。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阵风将灶台上的煤油灯吹灭了，她只觉得站不稳，整个人靠着墙。

傅念安忙过来搂住她，她的手紧紧捏着手电筒，却止不住的颤抖。

傅念安的身上有一股皂香味，他的怀抱很温暖。

“没事，没事，有我。”

他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肩头。

沈珍珠在他的怀中哭出了声，抽泣的声音让傅念安心疼，好像一只小猫似的。

沈珍珠好半天才平缓下来。

她从傅念安的怀中抽身出来，目光落在被她泪水浸湿的衣裳上。

傅念安很温柔的抱住她，“没关系。”

沈珍珠回抱了他，这个怀抱于她而言没有复杂的情感，只因为这一刻她需要，而他来了。

沈父下葬的匆忙，连一副棺材都没买。

将就家里头的一床烂草席裹着就埋进了土里。

沈军拍了拍手里的泥土，看着烧纸钱的沈珍珠，“爸有没有给什么东西给你？”

沈珍珠不应他的话。

沈军一把将手里的土锹插到泥里，半蹲下来抓了背篓里的纸钱丢进火里，“珍珠，大哥跟你说话呢？”

沈珍珠抬眸看着他，他怎么做到的？

他怎么做到一点都不伤心呢？

又或许，他根本没有。

“珍珠，”沈军的语气软下来，“你也知道我和王秀芝定亲了，上次周家赔你拿点钱也用的差不多了，爸肯定把那块玉给你了，你拿出来给哥呗。”

沈珍珠起身将背篓里头细碎的纸钱倒在火堆上，看着面前小小的山包，又苦笑起来。

死了也好，解脱了。

今天是一九七二年，九月一号，农历七月二十四。

沈父埋葬于沈家后山的小山坡上。

沈军夺过沈珍珠手里的背篓，很殷勤的替她背上，一路跟在她身后碎碎念。

无非就是打探那块玉。

沈珍珠停下脚步，看着他，缓缓说道：“玉是给了我，不过已经是别人的了。”

沈军的笑容僵硬了下，“什么意思？”

“爸在南水村住院不要钱吗？低价卖给别人了。”

沈军皱眉，“卖给谁了？”

“不认识，有人买我就卖了。”

沈军生气在所难免，他丢了背篓，“沈珍珠你他’妈的脑子有病吧？他都是要入土的人了，你还给他花钱，那块玉怎么说也不止那么点钱，你没长脑袋吗？让人骗了也不知道？”

沈珍珠不和他争辩，捡了背篓往山下走。

沈军气汹汹的推开她走到前头去了。

沈父编好的筐子有七个，都凑不成对。

第八个编了个底，丢在角落里显得格外的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