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头，有些慌张的擦着眼泪，闵之修起身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深蓝色格子手帕递给她。

他做事向来一板一眼，是个务实主义者，所以这一刻他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

沈珍珠没有接，“好，我知道了，谢谢你，闵医生。”

闵之修只能将手收回来。

沈珍珠又问，“那还有多长的时间……”

“就这两天了。”

沈珍珠点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病房的。

沈父醒了，他的手抓着被子摩挲了一阵，嗓子有些沙哑，“珍珠？珍珠？”

“诶爸，我在呢。”

他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很不好闻，“在医院？”

“嗯。”

沈父挣扎着想起身，沈珍珠忙扶住他。

因为生病，他整个人已经瘦成皮包骨，两颊的颧骨高高凸起来，眼窝深陷，那双眼睛混浊的不像样子。

整个人像一个骷髅架子似的。

他伸手，那双手因编制箩筐而划了不少口子，手上很干，十指皲裂开，沈珍珠扶着他的手时，直磨得她手疼。

“爸，你快躺下休息，你这是干什么！”

沈父挣扎开，佝偻的坐在病床上，用力拍在床铺上，提高了嗓音想吓吓她。

“住什么院！我好得很，我要回去……是不是爸说话你也不听了！”

沈珍珠的脑海里突然涌入一些画面。

一个小丫头咿咿呀呀的学说话，父亲满脸笑容的抱着她，那双眼睛充满爱意。

她蹒跚的走路，父亲跟在后头，用柴刀在她有过的路上划上两刀，以后才平安顺遂。

她会跑了，会跳了，长高了，长大了。

父亲的眼睛坏了，但他还常常念叨她。

“丫头，出门小心点，看到狗不要跑，蹲下假装捡石头吓唬它，它就跑了。”

“珍珠，今天出工累不累？”

“珍珠，今天凉你多穿件衣裳……”

沈母一日一日的辱骂他，沈父的话少之又少，可他心里还惦记着他的宝贝女儿。

“珍珠，收拾东西回家，爸想着还有两个箩筐没编好呢。”

沈父掀开被子想下地，沈珍珠摁住他，“爸，你躺下休息好吗？”

那些片段直在她脑子里乱窜，她的心抽得疼。

在沈珍珠的记忆里，她只能在跳舞的时候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宿感，好像才能抱住自己的灵魂。

父母亲是商人，一年到头见不到一面，家里头的保姆管家仆人是很多，可她觉得自己从来不曾被爱过。

她曾经觉得原主很可怜，家里头这么穷……

现在看来，好像惨的是自己。

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看着沈父的模样一时不知所措。

“好了，珍珠，你是爸的乖女儿对不对？听爸的话，在这里住一天得花多少钱，爸没事，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清楚吗？走了回家了。”

沈父拉着她的手轻拍着她的手背。

沈珍珠想着先安抚他，她忍住了泪，“好，你先躺下，我先去办出院好吗？”

沈父有些迟疑。

“爸，我马上就去，行吗？你先躺着。”

好说歹说沈父才重新躺下来。

沈珍珠想透口气，麻烦护士帮忙留意一下，她往医院后头的亭子来了。

这会又吹风下起雨了，沈珍珠不知道为何，心里头的一根弦突然就崩断了。

她埋头抽泣起来，只觉得心如刀绞。

几乎坐不住了，只能蹲下来双手抱住自己。

闵之修立在二楼的窗口，他刚好看到她痛哭的模样。

微风细雨里头她无声的痛哭着，好像这风雨也变得惆怅起来。

“闵医生？闵医生？”

闵之修回过神来，“有事吗？”

“二床的今天还要加药吗？”

“嗯。”

沈珍珠怎么也整理不好情绪，她忍不住的落泪，有些烦了，烦到跺脚，头发也散了。

“发带。”

是闵之修捡起了她落在地上的发带，此刻她还蹲在地上埋着头。

沈珍珠接过来也不去看他。

闵之修在一旁坐下来，他看着雨水滴落在一旁的矮树上，缓缓道：“也是这样的一个下雨天，那时候我才十岁，医生告诉我，我父亲去了很远的地方……我没哭，我总觉得他还活着，他在殡仪馆里头停放了七天，这七天有很多人来送别……我也守在他旁边，也没哭……化妆师给他化的妆很好看，就是脸色太白了点。后来，他们抬着他，把他连人带棺材的埋进土里了，我哭了，我看着那些土一点一点把他埋没，我知道，他真的走了……”

沈珍珠抬头看他，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明明说着如此伤心的事，他的语气很云淡风轻，听不出什么感情。

她抹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