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秦督主府不过才三四日,可陈圆这次回来,却不知不觉带上了几分归家的欣喜。
一路上,她半被胁迫半自愿地偎在秦领身边,有一搭没一搭与他闲聊,不多久便被摇晃的马车彻底摇晃睡了过去。
秦领前一夜也辗转难眠,此刻有陈小圆陪伴在身侧,不知怎么的,也睡意朦胧起来。
等他睁眼时,天光已近晌午,而姑娘不知何时早已偎依在他肩畔,纤长的睫毛紧贴着粉嫩脸颊。鬼使神差一般,他的手指轻轻触到陈圆额角。
等秦领反应过来,倏然收回手。
阳光烘得车厢内暖烘烘的,他敲了敲侧壁:“到哪里了?”
“回禀大人,刚刚过了广泽村,就要进城了。”是刘白的声音。
秦领嗯了一声,话音刚落,低头就发现陈小圆不知什么时候醒了。
这丫头睡得两眼发懵,瞪着虚空看了好一会儿,才问:“快到了吗?”
秦领看看天色,答道:“快进城了。一会儿就到督主府。”
陈小圆搓了搓眼睛,定睛看了看他:“大人有公务要忙,就先去北镇抚司吧。若要取什么物件,回头差人回府取了,给您送去。”
秦领闻言,心中一叹,点头:“也好。今晚——”
陈小圆打了个哈欠:“知道了,不必等大人。”
秦领本来想说“今晚会尽量早点回来”,谁知陈圆将他早上那句“不必等回”记得挺牢,不由一怔,随即笑了:“嗯,对。不必等本督。”
陈圆也笑。
果然,大太监说什么有东西落在府中,就是糊弄小孩子的借口。
自打摸清楚了大太监的逻辑和脾气,她自动带入读过的无数网文小说,这点小伎俩分分钟看透彻。
如今他们扮演的是触怒皇后、引得皇上不快的臣子臣妇,为了入戏,秦领必得做出兢兢业业的模样。
他是辑事厂厂督,京城里一有风吹草动,特别还涉及了崇王、敬亲王、雪甲郡王等王公贵戚,他当然应该第一时间出现在调查现场。毕竟正乾辑事厂这玩意儿,正大光明的是皇上的眼线啊!
马车刚进城门,陈圆就听出跟在马车后面的马蹄声明显密集了许多,越来越多的辑事厂番子得到田央刘白的传信,此时过来迎接厂督。
秦领在马车中闭目养神,身意合一,盘算待会儿的事,另一只手却悄悄握住了陈圆的衣角。
月青色朴素的小马车后,已经乌压压聚集了一片黑衣黑袍骑乌黑高头大马的辑事厂校尉番子,他们身披墨黑广袍,凌风飒飒,阵列肃然,所过之处,平民百姓无不望风避让,就连一般京内官员的车轿看到这景象,也远远避之不及。
原本此等肃杀威严的景象,陈圆只是那个站在黄沙尘土中胆寒的蝼蚁,而此刻,她却坐在安稳马车中,熏香品茶,享受前开道后护持的待遇,就连那些凶神恶煞的辑事厂千户百户,看起来也全然没那么令人胆寒了。
陈小圆面露感慨,又见对面迎来两三个华丽绣服的青年,箭袖曳撒,腰挎绣春刀,骑枣红骏马,却也策马避在一边,甚至朝她的小篷车拱了拱手。
仔细看来,其中为首一人约二十五六岁,长脸方颌,目带精光,似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她奇怪道:“那几人是谁,为何朝我拱手?”
秦督主略扫了一眼,不甚在意道:“锦衣卫的千户总旗罢了,不必理会。”
“锦衣卫?”
在陈圆印象中,在这个时代里,锦衣卫好像向来跟辑事厂公公们不对付,尤其是刚刚秦督主口中还提到的北镇抚司指挥使肖邦彦,今日他便是要去找这个姓肖的晦气。
秦领见她犹豫,微微一笑道:“锦衣卫也不过是鹰犬之才。划归辑事厂所属,不过是迟早的问题。”
陈圆只知道历史上有很长一段时间锦衣卫确实是隶属在东西厂之下,但她全然没想到,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大太监正有这般想法。
陈圆:“.…..这么说,他们现在还不归大人管?那为何他们要朝我的马车作揖?”
秦领冷笑道:“凡大势所趋,必有先兆。有些人,天生就会闻风观色,做了先摆过来的墙头草。”
说着,大太监又特意半掀帘子望了那三人一眼,而陈圆却只觉他眼中那三人比如蝼蚁差不了多少。
替这几人脖颈发寒,陈圆放下窗帘:“既如此,想来离北镇抚司也不远了。大人何不现在就换马,直接过去好了。”
秦领看了她一眼,道:“嗯。我让刘白送你回去,有事自会让人给你带话。”
陈圆心道你还不知后世有种东西,只要带在身上,二十四小时都随时可以给想通话的人打电话,甚至可以发文字图片语音消息,根本不必侍卫们跑断腿。
马车转过街角,秦领便找了个地方走出小篷车,换乘青花大马,直往北镇抚司而去。
陈圆倒是不急不慌,慢慢悠悠跟着引路的两个校尉往回走,顺路还让小橘买了糕点和酥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