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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圆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极大,却丝毫不对焦,头晕眼昏中渐失力道。
恍惚中,她被揪着后领子,拖到了床榻之上。
我完了。她迷迷糊糊想。
他会把我怎么样?喝我血,吃我的肉,剥我的皮?
还是——
陈圆打了个哆嗦。
大太监,你、等、着!
然而她一丝一毫力气也使不出来,眼皮好似千斤重,终于脑袋一歪,耷拉在一边,彻底睡着。
提着她领子的秦领终于得了半刻消停。这丫头看着娇小,提在手上却颇有些分量,他左肩使不上力气,单凭一只右手提着她的后脖颈,一使力将她甩在床榻上。
随即,他也跟着躺倒在榻上。
床榻安稳,锦被如云,只不过有些天没睡,闻起来有些陌生而熟稔的奶香,好像——
他扭过脖子。这丫头鬓发散乱,头顶发簪,又身着外衣,可睡得很熟。
秦领刚将手伸过去,睡梦中,她又皱着眉心嘟囔了几句,终于不吭声了。
呵,老药头的安神丸的确安神。
秦领用脚将她往床榻里踹了踹,给自己腾出一大块地方来。
也许是离开边关多年,也许是国都的生活太过安逸,此刻他竟也觉得床榻安睡,比枕戈待旦要舒服许多。
哼,还真把自己当娇贵人物了。
他自嘲地冷哼一声,随即皱着眉,掀开身下垫的软垫,直直躺在硬床板上,一条胳膊搭在床外悬空,又抬眼望着床顶帐幔。
单调,且无聊。
身边的人却拥着锦被,睡得正香。那股似有若无的奶香气息,萦绕在狭小半敞的空间里,越来越难以忽视。
秦领很是不爽,刚想伸手将她推远点,却听她又哼哼了一声:“.…..小银……”
她扭了两下脖子,似乎沉重的头发让雪白脖颈太过遭罪,很快又不动弹了。
秦领继续盯着帐顶。
外面连秋虫都懒得鸣叫,只有若即若离的风声,吹动远处的某扇窗棂,吱呀一声摇动两下。
浑身奔流的血液终于从大脑里渐渐过滤,回到四肢百骸。身旁有个大活人在呼吸,时不时还蠕动两下,让他十分不习惯,一直难以入眠。
他很想一脚将陈小圆踹下榻,但想想自己费力八交好不容易拎上来,又只能算了。
“.…..小银……”
这丫头的梦里只有小师弟吗?
秦领有点不可思议。他闭上眼,只能看见刀山火海杀戮血腥,只能看见秦山蜀地尸横遍野,只能看到一间狭小逼仄的黑屋,臭气熏天的.…..
凭什么,凭什么她能梦见好东西!?嗯??
他咬牙切齿,怨入骨髓,猛然向她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她摇晃她逼问她拷打她——
然而,手指触及她清凉发丝的那一刻,却转手轻轻捏住她的发簪。满头碍事的饰物被摘下来,一件一件,整齐摆在一旁脚踏上。
秦领:“.…..”
所以,今晚的夜太深太黑,以致于他被遮住了目光,竟看不清她是崇王的人?
她在崇王的榻上,也是这般模样吗?
秦领猛然坐起,鞋也不穿,光脚踏在地上,几步走出内室,坐在外间花桌前,拼命灌凉水。
太气人了!
他就不该今晚来这里睡觉。
若不是姜勋文派来陪嫁的两个婆子调到了内院,他也不至于下了辑事厂的值,还巴巴跑回自己府里,跑回内院,非得做一场戏给两个老太婆看。
崇王在他身边暗暗安插细作,早就被他一个一个找出来,借着各种名义调走,甚至有一个通风报信的家伙,被他活剥了皮。如今姜勋文学乖了,借着太后娘娘的名义,压着皇帝哥哥,明目张胆将大活人塞到他房里,塞到他床上,恶心他,羞辱他。
秦领将茶盏重重垛在花桌上,他不是不想除掉眼线,只是从拜堂成亲当晚到现在,总有种种干扰,让他不得不留着这丫头的性命。
对,就是这样。
隔着厚重的屏风,他恶狠狠地盯了一眼那个粉香玉琢的床榻,仿佛里面藏了个上古妖物似的。
还是外间凉快。他想着,自顾自走向床榻,抱起枕头,又拿被子,打算在外面花厅的脚踏上将就一夜。
秦督主扯了一下被褥,没扯动。
低头一瞧,嗬,这丫头不知什么时候翻了个身,做奔跑状趴在被子上,不仅压着她自己的被子,还压着他的被褥……
“睡没睡相,江湖大忌!”他怒极,恨不得马上抽出被子,将她抖落在地上,让她知道知道秋天夜里地面有多么冰凉,多么寒气入骨。
“……大太监……”她嘟囔了一句。
已经捏紧被褥的大手顿住,他竖着耳朵,压低声音:“你叫谁?”
“……疼……”她又哼了一句。
“你也知道疼?给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