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黄大夫远去的脚步声，卧榻上平躺的陈圆睁开了眼，小师弟也默契地停止了哭诉。

张氏夫妇捧着大夫留下的小纸包，里面是两枚黑漆漆散发异香的药丸。

跟刚才陈仙姑吃下的一模一样。

陈圆望着两粒药丸沉默了。

她从来也没想过会故意赖着别人钱，尤其是救命钱。然而，来到这个世界的遭遇却让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承受亏欠别人的窘迫。

她瞧瞧小银，又看看张氏夫妇，他们似乎并没有意识到陈圆的内疚，反倒欣喜地看着小仙姑又活过来了。

陈圆从榻上爬起，走到小银和张氏夫妇面前，端端正正跪拜两次。

张氏急忙扶起她：“小仙姑这是做什么？快躺下休息，好好养伤。”

小银软糯糯上前拉她的衣裳：“师姐莫哭。”

陈圆摇摇头：“我不能在这里白吃白喝。”

说着她从衣袍内取出贴身短剑，交给张氏：“大婶，我身上只有这剑还值两个钱。拿去换些银两，算我姐弟谢过二位。”

张氏见她手上是一把样式古朴的短剑，生牛皮缠绕的剑柄上浸润汗水，已隐隐有青铜光泽，想来是小仙姑多年从不离身之物。

她连忙道：“这剑我们不能拿。在我这里，它不过是一把剑，换几枚银钱眨眼成空。在小仙姑处，是倚身名器，闯荡江湖的法宝，以后跟着小仙姑扬名天下的。”

陈圆还待说话，又被张氏按住：“我早就看出来了，小仙姑不是寻常凡人，以后必有因缘际会，修成正果。只愿小仙姑仗剑行侠，保卫安良，便是我夫妇也积攒了功德。”

张氏说得平静，陈圆呆呆看着眼前这个古人女子，不由哑口无言。

半晌，她又默默单独给张氏一拜。

张氏笑道：“仙姑气色看着比刚才好多了，可要喝些热水？”

陈圆点点头，小银立即去灶间烧水。

小银灵巧地张罗起照顾陈圆的重任，任由张氏夫妇指挥，几人进出聊天，仿佛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度过一个极美好的秋夜。

登云城正荣宫内。

大督主秦领身着蟒服从西花园御书房退了出来，满面肃杀之色，脚步飞快，周遭气温比秋夜凉风还要低几分。

身前身后的小太监不敢言语，努力踮着脚尖给秦督主打着灯笼前行。远远看去，好似煞面阎罗领着小鬼夜下巡逻在无尽的宫墙底。

远远又来了几盏灯笼，秦领眯起眼，脸色平淡。

对面那人见了秦领也不迟疑，笑眯眯走上前来：“咱家当是谁，原来秦大督主今晚来宫里。”

秦领拱了拱手：“万大总管。”

万常山是大内总管太监，资历比秦领老得多，正是太后眼皮子底下的红人。

秦领虽然不太想跟他多话，可并不会抬腿就走，依然与万常山聊了几句宫内八卦，坊间奇事。

随即，他二人似有默契，各自摒退小太监，复凑头低声讲几句。

“秦督主，太后前几日还问你，为何好久不去拜见了。”

“万总管，秦某外面行走牵绊，心里总想着太后，却未敢时时给太后添烦乱。”

“督主话说到哪里去了，太后见着您还能有烦乱？您未免太过生分了。”

“既如此，秦某改日来给太后请安。”

“这才是正道。对了，太后听说九王爷伤了，不知现在如何？”

“哦，那日秦某也在场，王爷确实……听说如今还在府里，起不得身。明日秦某正好要过去探望。”

说到这，万常山一双绿豆眼在黑暗中紧盯着秦领：“那请秦督主代太后问候九王爷。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让人上宫里来取。”

秦领面色无波：“秦领遵命。”

“那，真凶呢？”万常山冷不丁刺一句。

秦领依然垂眸，不紧不慢道：“在查。”

万常山等了一等，然而秦领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他冷哼一声：“秦督主果然嘴紧。”

秦领：“惭愧。”

万常山吃了个软钉子，冷笑道：“秦大人慢走。”

秦领带着众人与万总管行礼，随即顺着宫墙根走了。

万常山小绿豆眼在黑夜中映着灯笼光，仿佛点着两团鬼火，望向秦领离去的方向狠狠地“呸”了一声。

“贱奴，披了身蟒就以为自己能上天了！”说完，他一脚踹在旁边小太监身上：“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滚远点！”

远去的秦领不知有没有听见万总管的咒骂，此刻脚步不停，他的随身小太监小康急急跟上：“督主，天冷加件披风吧！”

秦领知道小康一直抱着披风跟在身后。本没嘱咐他拿衣裳，只是这孩子心眼活络又极有眼色，知道秦领受伤以后，总时不时提醒督主护好自己。

秦领接过披风，小康刚要上前给系上，忽而他皱了皱眉，不知想起何事，面色阴沉道：“不用了。”说完，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