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一此时身在一片荒凉的大漠之中，四野昏暗一片，地上是黄褐的沙石，天空刮着遮天蔽日的沙暴，卷起滚滚黄沙。

他身边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五官俨然是幼年时的袁一，他面黄肌瘦，眼睛瞪得大大的，四处打量。

袁一抬起脚，踩住一颗滚到面前的石头。

仿佛是一个号令，天地间的风突兀地停止了，沙尘无所依托，自空中缓缓下落，却穿透了两人的身体，无法沾染他们的衣袍。

“这是哪啊？戈壁吗？我记得咱们不是正在逃命么？”

青年袁一眉头皱起，问道。

“这是咱们的精神世界。”

幼年袁一不屑地回答到，他看都不看青年袁一，径直朝前走。

“我的精神世界，荒芜成这样了吗？”

青年袁一瞬间就忘了逃命的事，快步跟上，两人来到一个沙坑前，却意外发现沙坑底部竟然有湾泥水，泥水里有三个鱼一样的物体在缓慢蠕动着。

这湾泥水只有脸盆大小，仿佛将要干涸，水质也浑浊不堪。

三条巴掌大的“鱼”在里面艰难地蠕动着，似乎缺氧，随时都要死亡。

青年袁一好奇至极，走到水洼边，伸手捧起一条“鱼”，靠近了端详，可这一看，差点没把他吓死。

那“鱼”只有不到一掌长短，个头甚是渺小，通体灰白之色，好似透明，通体不见鳞片，没有鱼鳍，也不见鱼尾，而是如蝌蚪一般的灰白色尾巴。

最奇怪的是这鱼竟然张了一张人脸，五官清晰，眼睛也睁着，正看向袁一！

这脸不是别人，正是袁一幼年时过世的弟弟！

青年袁一吓得手一松，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鱼也掉进水里。

“这！这是！弟弟？”

“这是他们，在咱们记忆里留下的痕迹，另外两条是爸爸妈妈。”

“人死并不是真正的消失，他们活着的时候，会在别人记忆里留下痕迹，只有当所有记忆痕迹都消失了，他们才算真正消亡。”

“那他们怎会这么。。虚弱？”

青年袁一有点难以接受这个说法，他看的出来这三个“记忆痕迹”十分弱小。

“这水和鱼都是精神体凝聚，你之前的战斗，无意中爆发的力量，就是在消耗这些精神能量。”

幼年袁一脸上，是一种不符合年龄的睿智感，他看着水洼和鱼，眼中流淌着深深的愧疚和思念。

“原来如此，那我之前那一战，消耗了多少？”

青年袁一站起身来，望向水里，三条鱼儿没再游动，水面倒影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这里之前，是一片海！”

幼年袁一环顾一周，淡淡开口。

青年袁一愕然，这一望无际的沙漠戈壁，丝毫不见海的样子，难以想象，这一次消耗有多么巨大。

“你怎么知道这些？”

青年袁一不解地望向幼年袁一。

“这些事情你原本也知道，火灾之后，你在这里分裂出了我，后来你就慢慢忘了。”

话音一落，天地间就响起了呜咽的风声，卷起尘土阵阵，天空响起了一个炸雷，无数乌云凭空出现，径自挤成一团，豆大的雨点随即落下，只几息功夫，就成了瓢泼大雨。

雨点砸在沙尘干涸的地面，汇聚成一道道水流，往这低洼的水坑汇聚着。

那水坑也泥沙翻涌，似乎底下有泉眼喷出，水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

这天空的大雨，是袁一精神震荡的写照，而那翻涌的泉水，则是心底不堪回首，因自我保护而忘却的记忆。

父母的和弟弟的死因，此时再度想起。

他想起了8岁的那一天，他半夜再次被冻醒，不打扰疲惫一整天，正在酣睡的家人们，他悄悄躲到了楼顶的杂物间，用废纸和旧家具生了一堆篝火，借此取暖，迷糊中他靠着墙睡着了，等到窒息的感觉将他惊醒，才发觉已是深陷重重火海。

消防车来的很及时，用云梯救下了顶楼空旷处的袁一，而无法及时救援已经被大火包围的家里。

这一场大火，带走了袁一的父母和弟弟，也将他送到了孤儿院。

从此，他变得沉默不语，不与任何人接触，终日枯坐，形如朽木。

又常年裹着厚衣，因此被孩子们视为异类，称作怪物，取笑、羞辱。

直到同年除夕的夜晚，孤儿院举行了篝火晚会，独自缩在房间里的袁一，看着院子中的篝火和欢笑的人们，陷入了昏迷，再醒来时，他仿佛失去了幼年的记忆，而多了一个人格。

一个幼年的自己，那是他在这精神海边，割裂出的一道灵魂，用以承载不堪回首的记忆。

大雨还在下，泉眼还在喷吐，水洼已经成为了一个小池塘。

青年袁一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嚎啕哭泣。

袁一，也在这一刻，变得完整。

……

“姐！姐！这个人他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