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刚至，树木才发新芽，密密匝匝的树枝披上一层嫩绿色，整片山皆被青绿染就。

昨夜的新雨下得连绵，土地被润得柔软，一脚踩下去还会陷个不深不浅的泥坑。

苏姗姗背着小竹箩筐，行走在泥泞的山路上，那箩筐里装了不少柴火，将她的小脊背压得直不起来，那些柴火几乎要将她小小的身影给淹没。

“娘亲，前面真的有个哥哥诶。”

苏姗姗背着那样重的箩筐却也走得飞快，她匆匆赶到钟离圭方樾身前，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着这位躺在泥地里的落魄哥哥。

“哇——这个哥哥长得真好看呀。”

稚嫩的童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

苏姗姗将背上的箩筐放下，蹲在钟离圭方樾身旁，捡起一边的树枝戳了戳钟离圭方樾的胳膊。

钟离圭方樾此刻脑子正混沌着，不得不安静地躺在地上闭眼睛养神，没想到竟然被这小姑娘戳了一下。

“大哥哥，你是死了吗？”

钟离圭方樾：没死，正在等死。

他并不打算搭理这小姑娘，只想一个人静静在这里躺尸等死。

苏姗姗：“大哥哥，我看到你眼珠子动啦。”

钟离圭方樾：“……”

苏姗姗：“大哥哥，你没死呀？”

钟离圭方樾：“我死了。”

苏姗姗：“……”

说完这话，钟离圭方樾的意识就再次被拉扯入混沌之中，耳边的风声也逐渐变得模糊不清，他强行抬了抬眼皮，却发现无力再睁开双眼，不得已又再次被迫陷入昏迷，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只感觉手臂又被树枝给戳了一下。

苏姗姗：“胡说，你分明没死，娘亲说好孩子不准骗人！”

小姑娘举着树枝又用力戳了戳躺在地上已经陷入昏迷的钟离圭方樾。

“哎哟喂，姗姗！你跑慢点！”

跟在后面的苏母腿脚不太好使，此刻才跛着脚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你这丫头，怎么背那么多柴火还跑的跟风似的。”

苏母一面抱怨着一面低头看了看钟离圭方樾，上下打量一番，只见他锦衣华服却一副病弱单薄的模样，浑身上下布帛破裂、衣衫染泥，一派狼狈不堪的模样，瞧着像是刚刚从荆棘堆里爬出来又落到泥坑里似的。

苏母开口念叨着：

“诶哟，怎么摔这儿了，这是摔晕过去了？”

“没有晕过去呢，娘亲，大哥哥刚刚还和我说话呢。”

苏姗姗连忙解释道。

“是吗？他说什么了？”

“他说他死啦～”

“……”

苏姗姗蹲在地上抬头看着苏母，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杏仁眼，小脸上满是认真。

苏母无语扶额，只当小姑娘不懂事在开玩笑。

“不许瞎说。”

“我才没有！”

小姑娘有些委屈巴巴，大哥哥明明就是这样说的。

“行了，瞧着也怪可怜的，待会儿去叫你哥哥来把他带回去。”

苏母见钟离圭方樾胸膛还有起伏，知他尚未断气，正好此处离村子也不远，索性便打算帮一把。

“好嘞！”

苏姗姗再次背上自己的小背篓，随着苏母一同沿着山路回村。

……

入夜，山里的夜晚比京都城里更冷上几分，钟离圭方樾躺在床上只觉得浑身犯冷。

被冷醒的他不由得睁开了双眼，入目的既不是熟悉的房间，也不是郊外的荒山。

简陋的木屋一眼望得到底，角落处堆放着几堆柴火，身下的木板床只垫了一层稻草，叫人躺着有些硌背，身上只一床单薄的补丁被子，被面被浆洗得有些泛白。

左面是一片空地，中间放了一张瘸腿的饭桌，瘸了的那条腿用石头垫着。

那桌上一个就放了两个大陶碗，桌子周围坐着三个人，一个黢黑大汉，一个四五十岁模样的妇人，还有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女童。

“大哥哥醒啦！”

苏姗姗正坐在面对床的位置，一眼就瞧见钟离圭方樾醒了过来。

见捡回来的漂亮哥哥醒了，她立马从桌上的陶碗里抓了一个窝窝头，从长凳上跳下来跑到床前，笑嘻嘻道：

“大哥哥，这个是留给你的。”

钟离圭方樾看着眼前的窝窝头，表情有些愣然。

他还没死吗？

他以为自己会冷死在那山里。

钟离圭方樾坐起身来，习惯性地晃了晃脑袋。

“小兄弟醒了？”

那黢黑大汉也起身走了过来，手里还捏着一个窝窝头，一面吃着一面说话。

“我怎么……在这里？”

钟离圭方樾开口问道，声音有些沙哑。

“俺娘上山捡柴的时候正好撞见你晕路上，俺打猎回来从山里把你背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