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醒来，我已到站，刚上车时车厢里的几个相熟的面孔，只剩下个中年男人还在，老车站的样子几十年来依旧，或者说更加复古了，我慢慢吞吞地提着行李箱从台阶上挪动着，生怕把自己会突然间拖拽倒，安全第一，此刻有了那么一丝丝感觉：有个伴儿多好。

站外远远处，一个个子不甚高微胖略带些将军肚的熟悉身影，手中依旧熟练的夹着一支烧了半截的香烟，唯有陌生的是他开的车又换了。

“你嫂子在车里等着呢！小孩儿睡着了。”他口中的小孩儿大概是国潮家的孩子，我哥嫂的小孙子。

“你怎么还抽烟？前些日子还跟我说戒了呢！”我半责备半心疼的小声斥问着这个仅大了我三岁却胜似我父亲的男人，他的背也略显驼了，侧脸看上去，和我有着同样好基因还没有长出花白头发来，然发际线略高上去了些。

“戒不了了！这岁数了，用不着……”他帮我安置着行李箱，“你想不想开车？”

“不想，你开吧！我找嫂子唠唠嗑！”说着我去拉后车座的门，一个孩子正平躺在后座上睡着，红扑扑的小脸。

我哎哟了一声忙又把车门关好，就听嫂子在里面一边用手向前指挥着嚷嚷着：“前面！前面！那是你的专座！”

“你这老保姆！小声点儿，不怕吵醒孩子？”我关好车门，逗趣的问她，嫂子是真显老了，我一向认为有点儿不太聪明的这个人，如今真真儿的是个地道的农村老妇女了，原本脸上就有星星点点雀斑的她，如今已连成片了，老相十足，“瞅瞅你现在，又配不上我哥了哈！还不捯饬捯饬？”

“哼！俺哪有那个闲工夫！你哥不显老，不老他也不敢跑喽！”嫂子用略有些枯干的手开始安抚着被车门声惊的吭了两声的孩子，一个像他爸又有点儿像他妈的小孩子。

大约开了有半小时的路，车在县城靠外环处一个高档小区停下来，这应该就是那个小时候被别人评论说长得最像我的小侄子郑国潮的家了，都说侄女随姑，可惜了我这自带文艺气质的好容颜，老郑家竟没生个女孩儿来传承，兄妹弟三家，生五个儿子。

“晚上回村里住吗？”我问了句。

“你也闹着回村里住？你哥刚闹轰一顿了。”嫂子笑呵呵地说。

“我就说让你把家里去收拾收拾，晚上回村住去，非要在这楼房里挤！”哥埋怨着嫂子说。

“哦！回去！回去！你别往里开了，我寻思着让月儿上楼认认门再回。”嫂子辩解说。

“不必了！等我回T城的时候再来看也可以，或者村里住两天，再过来。”我说。

“那行！不上去了。”哥哥开始打方向盘，车技还是那个车技，速度已经不如从前那般猛的让人发怵了。

“现在村里也没几户住了，我们也是半月十天的才回去一趟，住那么几晚上……”嫂子开始开启了她原本就碎叨现在更加碎叨的讲话模式。

都说长兄如父，这不假，但老嫂如母，在我和嫂子之间就差点儿意思了，我俩就相差一岁，说是半个闺蜜还可以吧！她年轻那会儿就爱把家里有什么大事小情的都告诉给远在T城那边的我，或者在她的心里，我永远都是那个家中的一份子，就如同她从来没感觉自己的心离开过她的娘家一样。

“郝村的三良子你认得不？”

“不认得，怎么啦？”

“他们家出的那个事儿呀！咱以前也就是电视剧里看过……还有王村，上个月有个跳楼的……”

……

我嫂子让我觉得的好就这么简单，即使两年不回这个家，她仍能保持着一见如故的姿态和我东村长西村短的说个没完，好多曾经认识过的人，我都已经模糊到连个影子都想不出了，她仍旧滔滔不绝的把他们的故事像讲评书一样从头聊到结尾，再过一阵子，回到T城后说不定还能听到个续集。

不同的是，那个家，推开的是同一扇门，然映入眼帘的是满院儿的杂乱无章，通向厕所门口的草长了足足有半人高，小孩们玩过的玩具，多年不使用的已锈迹斑斑的农具横七竖八的躺在院子里的杂草野菜上，那草与草之间竟然还长出开着花的能说上一两个名字的草药来，地黄，野菊，牛尾舌，活脱脱又一个百草园的意境，早年国醒，项阳和国潮他们仨在被收拾的光溜溜的这院子里踢球赛跑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似的，转眼这又成了新一代的小家伙们的儿童乐园。

晚饭后，我哥想趁着夜色收拾收拾，被我阻止住了，“这多好！小时候做梦都想在这样的园子里玩儿，现在梦境成真了，干嘛破坏它。”

跟着一起回来的国潮家的小儿子，欢快的在草丛里钻进钻出，急得嫂子直吆喝：“别摔了哈！磕破了脑袋明天还回不去见你爸妈了？”夜色映现出的小身影，欢乐却有些单调。

哥哥开始还跟我唠着村里的这些许年头里，谁谁也走了，谁谁也不行了，耳听着曾经熟悉的名单表格里一个接一个的被划走，能认得模样叫得出辈分的人越来越少，说着说着直犯瞌睡，嫂子劝他先去睡，毕竟是干了一天活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