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蘼外，烟丝醉软。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闲凝盼，生生燕语明如剪，呖呖莺声溜的圆。”

官家阖眼卧于榻上，还意犹未尽的哼唱着昆曲，仿佛这世间一切疾苦都与他无关。

“父皇，醒醒吧。”

官家睁开眼，见是楚昭霖不由得皱了皱眉。

“你来做什么？不好好养着你的身子，又来朕面前惹朕生气，还不快退下！”

哪知他的动怒并未引起任何波澜，楚昭霖竟干脆坐了下来，手边端着一碗汤药，轻轻的搅弄着。

“你……究竟是要做什么？”官家心叫不好，殿内已空无一人，就连江檀也不知跑哪去了。

“父皇，您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政绩上毫无建树，如今被逆贼驱赶出了华陵城，竟还能如此安逸，若是太祖太宗见了，会不会后悔将皇位传给你呀？”

楚昭霖轻轻的吹着碗里的药，生怕烫着官家似的：“你最怕青史留下污名，所以，皇后的死、我母妃的死，甚至是苏相的死，你都想了一百种说辞，每一种都是为了衬托你这个仁君，父皇……”

他轻声唤着：“您可真不要脸！”

“放肆！你知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

“放肆？”楚昭霖四下看了看，惊愕的问道：“父皇是在说儿臣吗？儿臣侍奉父皇汤药，是哪里做的不对吗？”

“什么汤药？”官家警觉的向后缩了两下：“来人！江檀！”

“来人？哪里还有人？”楚昭霖伸手去捋顺官家额前的发丝，却被官家推开：“父皇，没人了，刘除已经带着十万大军降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楚昭霖好似说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听说那刘除在李骁煜还未造反前就已经投靠了，怪不得那次李骁煜去仇池，本该饿死在那里的，最后竟有了补给，”他抬起头仰望星空：“我们总说楚姓人是天命所归，可现在看来到底是不是呢？”

“太子……你要弑君？”官家哪有心思听他在这里讲故事，于他而言只要自己活着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是请父皇让位。”

“然后你当皇帝？”

官家抬手便将他手中的药碗打碎，嗤之以鼻道：“就凭你？”

楚昭霖似乎并不意外，只将溅到身上的药汁轻轻的拨了两下：“父皇，您很意外吗？当年的圣祖，不就是被你这般毒死的吗？”

“你……”官家生平最不愿提及此事，偏偏楚昭霖那时年纪虽小，却看个一清二楚。

“就是在那聆政殿，父皇亲手为圣祖喂下的毒药，我是父皇的儿子，自然什么都是学父皇的。”他又一次伸手放肆抚摸着官家的头：“父皇还记不记得当年您是怎么说的？您说他已经做了十几年的皇帝了，该享的福也享过了，也该换儿子坐坐那位置了，否则就太自私了。”

“您说的……真的太有道理了，只是这个道理用在您自己身上怎么就说不通了呢？您究竟为什么这么怕死？是不是怕死后见了圣祖，被他掐着脖子索命啊？”楚昭霖又从腰间抽出一根云带，不断的试验它的柔韧性，似乎极为满意。

“来人！来人！”官家此刻哪里有心思去管旁的，他的腿脚已不灵便，连滚带爬的翻到了床榻下，又挣扎着向殿外爬去。

“父皇，您这又是何必呢？儿子不想让您做这个亡国之君，儿子帮你接过这个烂摊子不好吗？您不是最在意史书工笔的吗？难道你想在纵情声色时死于花下吗？”

楚昭霖正说着，便来到了官家跟前，将云带挽了一个扣，从身后套在官家的脖子上。尽管官家痛苦的挣扎着，楚昭霖却依旧没有停手。

“父皇，您追求了一辈子仙风道骨，如今儿子成全你，总比那一辈子念经却只能没完没了的猜想要好的多，你说呢。”楚昭霖再没有半分犹豫，狠狠的将那个云带向回收，眼看着官家两条腿不停的乱蹬，双眼瞪的老大，心中一时有些害怕。

于是他转过身将官家背在身后，用力拉紧那根云带。

“父皇，你安心的去吧！接下来儿子自会带领朝臣们反击李骁煜。儿臣只会说你是病死的，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咱们楚姓人后世子孙不被人诟病！”

官家依旧在不停的挣扎，楚昭霖仅靠着最后一点力气拼力一搏：“父皇！你该死！就凭你将青菡赐婚给李骁煜，让我这辈子与挚爱擦肩而过，就凭这一点，你就该死！死在我手里你也不算委屈，总比死在李骁煜手里强得多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殿内终于再没了官家任何声音，只有楚昭霖的喘息声。他有些不安，颤抖着手去摸官家的鼻息，却什么也没摸到。他此刻倒是有些怕了，向后缩回去两步，又踢了两脚。

“父皇……死了吗？你死了吗？”

殿外的江檀不停的转动手中的念珠，仿佛同楚昭霖一样，满心愤恨。

“江公公……”

江檀瞥了一眼身边的苏清晏：“真有你的，拖他三日，还要有个登基大典，也该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