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很难再忆起三岁之前的事，仿佛小小的躯体里住了另一个人。

我依稀记得，碎石路有些磕绊，岔路口浅浅的草坪里，栽着一棵主干泛白而细长的树。

绿得滴油的叶片里，依偎着明黄玫红的花瓣，枝梢并不低，抬着头，想来不会忘了她们拥簇私语的模样。

然后，她出现、走近，自然地掐下颜色最好的一抔。

“今天碰见谁了，有没有问好？”我湿着头发，孟竹的手从背后环到我身前，碰过水，很凉。而在我们眼前，灰色的围墙把天空裁切成了锋利的四角。

“人尊。”我回答。她为什么笑呢，还摇了摇头，讨厌的笑。嘀嘀——围墙出现了一个缺口，午饭时间到了。她走了过去，抬了抬手里的包裹。

“姓名:孟竹、伯兰。正在检测身体素质……”突然间一阵红光扫过，冰冷的声音刺刺作响。

“别怕、别怕。”湿发在她胸前留下了浅浅的水渍。

“孟竹，编号7418001，排卵期。”

“伯兰，编号7418002，符合要求。”

“别怕、别怕……”眼前的世界一片黑暗，阳光与落霞仿佛飘过我的眼前，那是花瓣散落的光泽。似乎有一样东西，如水一般在眼前分离。

我再也见不到了孟竹，不知道……她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将我剩的食物吃完。

“故障修复得如何？”

“70%。不过要恢复正常速度，需要紫微星基地的修复材料。”

“伤亡如何？”

“怎么还有伤亡？”

“事故调查先停一停，吩咐紫微星，把最快的舟泊机器派过来。”

“那位大人，可还在舰上。”

“可靠吗？我听说非军事基地防御薄弱，太空盗匪会不会趁机……”

“走一步看一步吧。”

“模块修复85%，紫微星基地已派遣五艘舟泊维护机器，三个恒星日内便可到达。”

“你是谁？”到处是黏乎乎的发冷的液体，一个黑色的人影站在一片狼藉里，而在上方的屏幕里，正在传出交谈声。

“林妹子，他可还带着印子……”

“没事的，我有分寸。”咔啦，金属碰撞的声音。

“吃点东西吧。”她的眼神中七分得意，另有三分，似是忧郁。递过的食物里，有久违的温度。

“你的生命力很顽强，其他孩子第一时间都死了……”那股忧郁又添了一分，“要是……也跟你一般大了。”

我吃着食物，没有作声。钻心的痛苦顷刻袭来，我慌张地扭动着身体，那扇铁门的栏杆也在扭曲、跳跃。

“这连昏招都算不上!”

“如果真有飞船，何至于此?不交战，起码能保全飞船不是吗……”

“你们有什么办法?”

“我救了他,就不会再去伤害……”

“感谢关键时刻,您选择‘站在我们这边。”

“呵呵……你就这么有信心？”

“不试试怎么知道……对了，我们其他的同伴也在积极行动。”

“找死。”屏幕里是碎片的记录。我的头脑清醒了些，一旁的她发丝散落,下嘴唇那一抹血迹,如同干枯的花瓣一般。

腐朽的腥气，花香般不可捉摸。

“编号:7418002，生理年龄:十五岁，心理水平——警告，警告！检测到不明生物程序……”

“解除警报。”

“你在看什么？”雪似消未消，冰，通透得滴水。面如凝霜，衣衫滑肤如雾气沉降。

“没什么。”

“知道么，见过我真容的人都死了。”她冷笑，“你不怕？”

“你不会杀我，”我回答，“你们刚刚在打赌。”

“哼……”她轻轻迈出一步，眨眼到了我跟前，的眼神冷漠而戏谑。

低温与黑暗，漩涡一般。

喀啦，遍布冰屑的躯体迸裂，碎片，雨渍般落入明亮的空间里。

“汪！”一只倒三角形的鼻子闻了闻，叼起一块斑驳的碎片。修长的线条，穿过白晃晃的狭窄走廊、杂乱的缆线，还有点点光斑的花丛。

一只断手，赫然丢在我的眼前。

“警告、警告，脑电波衍图异常……”

“解除警报。”

“我们，在哪儿？”嘈杂的声音逐渐明朗，那是不属于太空的生气。

“贪狼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