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冰凉的刀片般富有同情心的西风又在速迪尔哭了一个雨季。

深浅的灰色在天空泛滥，好似发疯的蛛网一般遮盖了整个世界，就连雨水都像是从上面垂涎下来的汁液，天上似乎有些喜欢用嘴来打量地面的存在。这唤起了一些人的恐惧，也唤起了一些人的欲望。马泰尔撑着一把黑伞向着“猪笼”走去，依仗着一头金发才不至于溶解在这阴气沉沉的早上。

“猪笼”作为以其独有的异响、异味传名于活人之口的监狱，它的大门竟是整个小镇最整洁典雅的，足以令初来乍到者不知是进入了一座监狱还是走出了一座监狱。马泰尔第一次来此审问被指控“渎神”的犯人，也不禁产生了这样的疑惑。

“听说您是从首都来的，这里已经有好些年没被出身像您这样高贵的人踏足了，今日我替萨普老爷值个班，您有什么事都可以吩咐我，定罪单在哪桌上，您阅一阅签个字，后面的麻烦就交给我们好了。”鸟窝男压低嗓门谄媚地说道，身上的气味仿佛是从酒缸里捞出来刚刚晾干的一般。

“犯人呢？不经审问就定罪，你们一直如此行事吗？”马泰尔面色冷峻的问到。

鸟窝男稍愣了一下，又自如地换上满脸沟壑的油腻微笑道：“我的大人，都怪我这猪脑子，没把事情给您说清楚，昨晚典狱长连夜把在押未审的犯人都审理定罪了，典狱长是西斯公爵钦点的人，他审定的罪罚应当是很可靠的，小人就想着可以为您省去不少麻烦，所以就……”

“即使是西斯公爵本人也无权审理主神的犯人，而且你觉得我为主神做事会怕麻烦吗？”马泰尔用更加严厉的语气质问到。

鸟窝男听罢急忙藏起慌乱的眼神，咽了下口水用略带一丝颤抖的声音答道：“是小人说话错了，大人，我每次聆听教诲都是最虔诚的，康斯神父可以为我作证，我只是有时醉醺醺的脑子不清楚，我以后一定少喝，哦不，再也不喝酒了！我这就领您去审问犯人，只是里面还没打扫，您且稍等下。”

“不必了，我穿这身旧袍来此也没指望有什么干净可图，审问室就在哪里？其他狱卒呢，你去再叫上几人小心的把犯人押来即可。”马泰尔吃力地模仿着他父亲的样子，不过用在这种小场面上已经绰绰有余了。

“是，大人！”鸟窝男见马泰尔并未责难自己，不免从脸上的沟壑中挤出几滴喜悦的表情，急忙应承着向里屋睡着的两名狱卒跑去。

两个被叫醒的狱卒一脸不情愿的与鸟窝男将三名囚犯押解到了审问室，以前即使是轮到康斯神父来审问，也只是自己去牢里瞧几眼，看看有无利益可图，便签字收工，今日却被一个新来的年轻牧师吵醒。不过两人也都听闻此人有些背景，便也收敛了脸色，大体上支应着。

马泰尔直挺挺地坐着，头上的金发仿佛要把整间屋子的的烛光都吸去似的刺眼，他用如人类初次看到的那片星空般的双眸审视着眼前的三个囚犯。其中一个上身裹着印有不知哪家商会标记的破麻袋布名叫棱克的消瘦男人，用一种略带玩味的眼神注视着马泰尔。两人好几次对视，都是马泰尔不敌而最终躲开了。这让马泰尔决定将这个如糕点上那不知酸甜的樱桃般的囚犯留到最后“享用”。

仅对前两个犯人的审问就用了几乎一上午的时间，鸟窝男和两个狱卒费尽口舌也没能让马泰尔给这两人定罪。到了最后这个“樱桃”般的囚犯时，马泰尔已经没有耐心在与鸟窝男们胡搅蛮缠，责令他们去把将那两名囚犯释放出去，并且不许再回到这里打扰他的审问。

鸟窝男悻悻的走出审问室，眼见这两天的“劳动成果”都要泡汤了，只能寄希望于最后这个疯子可以随口乱说出几句冒犯主神亵渎教会的话，至少能保证跟典狱长有个最起码的交代。

审问室内，外面奇迹般放晴的天气丝毫没能影响到这无窗密室内沉闷的气氛。

“你也是被冤枉的吧？”马泰尔所有的怀疑都已集中到了“猪笼”抓捕犯人标准的可靠性上。

“被冤枉什么？渎神？大概吧。”棱克很不耐烦的答到。

“大概？你被指控说了亵渎主神的话，如果你肯……”马泰尔说到一半。

“哦，那种话，我经常说！”棱克脸上闪过一丝兴奋。

“你倒是很坦然，你知道被定为渎神罪，会面临什么吧？”马泰尔心想着这个男人将要遭受的种种，不禁咬了咬后牙。

“面临什么？两个月前我在海上遭遇了风暴，逃回岸上，一路狼狈逃窜，这期间我失去了我最在乎的一切，我已经无所谓要面临什么了。”棱克苦笑了一下，拉开了被血渍粘连的嘴角。

“海上？你出过海？”自马泰尔出生起教会就已严禁所有人接近海岸，更不要说出海这种只在古书里才记有的奇事。

“我还做过很多教会禁止的事，所以你可以直接给我定罪了，无论多重的罪，恐怕我都称的上。”棱克轻舒一口气，放松地由着眼皮垂下，将自己与世界隔绝起来。

马泰尔从小跟着父亲目睹了许多场审问，却从未有像这个男人一样一心想要被打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