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考场的何均去了学校附近的芒江边，他想一个人静静。

这条江和这座城共用一个名字，芒江、芒城。一条江养育了一座城，吃的食物，喝的水，经商的航路。虽然这个季节已经不怎么下雨，江水还依然充沛。江边到处是菜园、果园、鱼塘，每年大一新生一来，都要祸害一番，偷菜、偷果子、钓鱼、野炊、烧烤。附近的村民倒也习惯了，知道是远大的学生也都睁只眼闭只眼，毕竟学生们也经常买他们的水果。

何均来到江边的一个采砂场，上游运来的一船船砂子被机器输送到岸边，堆成一个个高大的沙丘。他选了一个最靠近江边的沙丘坐下，这样坐着仿佛背靠着巨人，让他心里平静了许多。

何均小时候最喜欢和一帮小伙伴去采砂场玩，比去公园带劲多了。在那里可以肆无忌惮地搞破坏，砂子再怎么破坏也还是砂子。小何均总喜欢爬上皮带输送机，从最顶端跳下，体验完那一秒钟失重的刺激，而后砂子温柔地接住他。沙丘总带着一股神秘感，也许是因为那高大规则的圆锥体形状，在小时候的何均眼中，这似乎暗示着什么。玩砂子唯一受累的是何均的妈妈。上幼儿园的时候，何均总是带回满口袋的砂给她。上了小学，就懂得稍微清理一下，但睡觉时还是弄得满被子里都是。后来终于有一天，他长大了，再也不玩砂子了。

可是砂子并没有消失，沙丘呆在何均精神的某个角落，等待着某天他会回来归属。就像现在，这里是芒江下游的另一个砂场，何均从小镇来省城念大学，本以为人生已经走得很远了，但当他想要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他又回来了。望着这一江碧水，何均突然很想家，想象着只要从这里沿江逆流而上，就能回到家中，就能见到不会说话的父母，以及那淘气的妹妹。

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情，何均怎么想都想不到会是周俪干的，一个身边如此熟悉的人。从幼儿园到小学三年级，他们都是一起上学、放学、玩耍的。后来大了，何均就跟女同学们敬而远之了，只跟男生混在一起，但周俪既是邻居又是同学，她从来没离开过何均的视线。在周围人眼中，周俪也就是个学业优秀，但孤僻、不爱说话的冷面女孩，实在没什么特别之处。

何均唯一能想起来的，就是周俪很小的时候有点痴呆。听街坊邻居说，她两岁了都还不会说话不会爬，周俪妈妈到处求神拜佛也无济于事。民间流传一种说法，生病的人只要把喝剩的药渣倒在门口路中间，过路的神仙就会看到，并根据药渣判断病人生了什么病，如果病人平时积德，仙人自会略施仙术，济世救人。所以每天周俪爸爸都在家门口放个大竹框，周俪就在竹筐里呆着，路过的人逗她，她也不会笑，只会睡觉、吃饭、流口水、发呆。可能天可怜见，后来周俪竟然好起来了，甚至比其他孩子都聪明。

“何均，你在这里呀。”从沙丘后面转出了一个年轻的身影，正是那个令何均迷惑重重的姑娘。周俪单肩挎着个大书包，容貌依旧素雅，也许是过于熟识的缘故，在何均看来，她够不上动人的标准。唯有一双大眼睛，那黑得深邃的瞳孔，每次何均看到都忍不住迅速移开目光。

周俪在离何均稍远的地方坐下，和蔼地问道：“这几天考试辛苦吗，有被我吓到吗？”

何均噌的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强压住惶恐的情绪，质问道：“我才不怕你呢！我原来的俪姐在哪里？不管你是谁，快快现出原形，打的什么主意，从实招来！”

周俪听他这么一说，赶紧安慰道：“不用怕，不用怕，我还是我啊，从小就一直和你在一起的我啊。你现在长大了，过了二十岁，不再是小孩了，有些事情，慢慢地你都应该知道。所以我就先向你展示了一些小技能，而且正好这次考试你可以用得上。我没有预先告诉你，是怕你情感上接受不了，毕竟你的人生经历有限，可是没想到你的反应这么激烈，我还是被你发现了。其实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但又不能全都告诉你。”

“你说的这是什么意思？我凭什么相信你？”何均脑筋一转，用家乡方言问道：“歪物索会库汝妈捏起哦拍，是些闹原因？”

周俪也用方言回答道：“系索会汝博卡溜过家家，告歪演病人，汝演医生。医生库病人啪针，汝就开歪裤刨下里，库歪妈发现哦，所以库伊捏了拍咯。”

熟悉的家乡话让何均心情稍微平静了一点，也抵消了部分戒心，他转回普通话模式：“那好，解释一下你哪来那么多钱？那个计算器、橡皮擦是怎么回事，还有线代老师，你是不是也贿赂她了？嗯？解析不清楚，我就告诉你妈，看她不打花你屁股。”

周俪点点头，“稍等一下，不要急。我平时呢，会研究一些小发明，那个橡皮擦其实是个迷你的喷墨打印机，能自动对纸张上的位置进行定位，通过擦拭纸张，能在上面打印出已输入的图像信息。那个计算器是我在你的旧计算器的基础上稍作改进，增加了一些功能。线代老师，这个有点复杂，她其实不是老师。钱嘛，我是让馒头帮我弄的。”

“等等，馒头是什么东东？”何均话刚问出，就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几步。原来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