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鸣叹了口气，却是突然转移话题：

“你和露娜之前，在闲谈里提到了地球哲学，你们讨论的那个......电车难题，让我印象挺深刻。”

“一个疯子把五个无辜的人绑在电车轨道上。”

“一辆失控的电车，正朝这五人驶来，并且片刻后，就要碾压到他们了。”

“幸运的是，你可以选择拉一个变轨拉杆，让电车开到另一条轨道上。”

“然而问题在于，那个疯子在另一条电车轨道上，也绑了一个人......”

“那么，你是否应拉拉杆？”

轰鸣望向田目丰，静静地等待田目丰的回答。

“这是一条生命和五条生命，孰轻孰重的问题。”田目丰是这样回答的，之前跟露娜讨论时，他也是如此回答：“但我认为，生命是无价的：一个无穷和五个无穷相比，没有高低之分，一条命的珍贵程度，也不比五条命低。”

“所以，我不会拉拉杆，因为我没有权力安排那一个人去死！——我也不会受到内心谴责，害死五个人的是那个疯子，不是我。”

轰鸣点点头：“那我们进一步讨论：如果那另外一条轨道上，绑的那个人，是一个病入膏肓之人，即便是救下来，也将会在一周内死亡。”

“而这边，即将在铁轨上被碾压的，不是五个人了，而是理论上的......无数人！”

“那么，现在的你，是否拉拉杆？”

田目丰犹豫了。

轰鸣的这个追问，其实有点刻意找茬的意味。

而“电车难题”本来就是难就难在这种继续假设的追问上面。

不管你选择拉不拉杆，都会追加进一步的设定：

你原定要救的人，“病入膏肓”，或者“罪大恶极”；

你原定不救的人，“人数增加至种族乃至文明的全部人数”；

又或者，你选择不作为？那么就轮到“把设定改了，由电车难题进阶成天桥难题，主动推下去一人，才能救五人”之类的变种难题出现了。

总有一种追问方式，会让你为难！

现在，田目丰就被轰鸣给问住了。

他察觉到，轰鸣提及“电车难题”是有原因的，跟刚刚的“女神要唤醒多摩耶”的话题有关，于是他认真回答了，也在这追问上面被彻底问住了。

田目丰自问内心，确实是犹豫了。

他不会为五个人而特意害死一个人。

但......换成是害死一个本就没多少天活头的人，去拯救一个种族呢？

“果然，你动摇了吧？”轰鸣苦笑道：“很正常的，当你在考虑一还是五的时候，你的情感在影响着你，让你基于‘生命无价’的道德观念，得出‘一人生命与五人生命一样重要’的推论，进而决定：‘不能为救五个人而害死一人’。”

“但现在，当你把思维调整高度，改站在种族与文明生存的高度上，去看待问题时，你会下意识地，收敛了情感的影响，转而去追求理性的思维了。”

“这时候的你，想法已经变了，‘害死一个濒死之人，拯救一个种族，应该是值得的’——这无关道德，就只是纯粹从理性的角度，去分析和衡量具体的价值罢了。”

“‘生命无价’，这只是一厢情愿罢了......站在文明的高度，去看个体，生命可以衡量的；而站在更高级文明的角度，去看低级文明，更是生命贱如蝼蚁啊......”

“拉姆女神就是这样，站在更高的高度上。”

“她视我们这种二级文明的部分生命，如同视蝼蚁一般，她并不在乎我们的生死。”

“而讽刺的是，女神们的使命，却是在对整个星域的生命进行负责，她们只不过是站在更高的角度，也就是星域的文明生存与发展的角度，去看待事情罢了。”

“你明白吗？多摩耶沉睡，会导致千亿年后，星域再无生命，也就是诸多文明的灭亡，这才是女神们所看重的、所紧张的！这正是她们在意的......‘铁轨上的无数人’！”

“而我们呢？她任由梅林界各个种族互相残杀，根本不去阻止，甚至还在暗中，挑唆战争，就是因为......我们只是‘铁轨上的病入膏肓的那一个人’！”

“女神选择拉动拉杆.......她放弃了我们......”

这一句话仿佛是用尽了轰鸣全部的力气，他后仰躺下来，仰望着星空失神了......

......

田目丰也跟着沉默了良久，他想了很多。

对田目丰和轰鸣来说，去特么的什么千亿年后的星域死亡，那关我们梅林人什么事啊？凭什么要为此而逼迫我们去死？

但田目丰也能理解拉姆女神的角度了。

对女神来说，像是梅林星这样的，一个多种族挤在同一颗星球上的文明，本来就没多少发展前途。

——梅林星的文明发展，都已经停滞过很长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