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和混杂的药味弥漫鼻尖，但因为长时间处在这个环境，孟歌已经感受不到了。

周围很喧闹，有护士的报号声，病人的应答声，小孩的哭闹声，他叹了口气，抬步离开了这个地方，想让自己安宁片刻。

医院的北面有一片空旷的草地，是供病人散心用的，他常常觉得自己或许比病人更需要这个地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孟歌成为了一名医生，倒不是热爱，只是突然想这么做。

他不知道梦灵能活多久，总之活了这么久他没见过有哪只梦灵是老死的。

曾经那个让他记忆深刻的女孩也渐渐在脑海中模糊了面孔。

他垂头盯着脚边零星的野花，不知在想些什么。

“喂！你叫什么名字？”

一道清脆的声音从近处传来，孟歌本能的抬眼看去，是一个少女，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女。

她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笑容，显得俏皮可爱。

出于礼貌，孟歌回答了这个问题。

只见女孩笑得更灿烂：“名字不错，人也不错，我叫江以谕，这个送给你。”

她的掌心是一枚戒指，简约好看，但孟歌紧皱的眉心完美诠释了他的不解：“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现在送礼物这么随便的吗？

江以谕耸了耸肩，自然道：“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我想送就送了。”

见孟歌依旧没有要接受戒指的样子，她补充了句：“我命短，说不定哪天就死了，当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留下遗憾不是我的风格。”

她说的洒脱，仿佛死亡并不是件值得胆战心惊的事，孟歌的内心产生了细小的波澜，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作为医生，他早就亲眼见证了许多死亡，一个身患绝症的病人，再寻常不过了。

“所以我不接受的话，你就会遗憾？”

闲着也是闲着，他不介意陪这个时日不多的人聊聊天，就当行善了。

“不啊，我送是我的事，你接不接受是你的事。”江以谕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是接下来说出的话让孟歌惊了惊。

“没想到人生中的第一次求婚这么快就被拒绝了，唉~”

excuse me？有谁刚问了人家名字就求婚的吗？而且这能叫求婚吗！

孟歌用来装样子的眼镜似乎都无法冷静的在鼻梁上架着了。

“你还真是语出惊人。”他淡淡的评价，时间久了，从前的轻佻早就被沉稳代替。

“可我说的都是真的， 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我们有天赐的姻缘！你长得这么好看，不就是做我老公的料吗！所以帅哥，结婚吗？”

“不结。”孟歌面无表情的推了推眼镜就朝着室内走去，心想又是个只看外表的庸俗女人。

“你别走呀！我死的早，等我死了你还能继承我的财产去找新欢呢，稳赚不赔的生意真的不考虑考虑？”

看着孟歌越来越快的步伐，江以谕忍不住笑出了声，又补充了句：“孟医生明天再来呀！我等你！”

好歹曾经也是一名“花花公子”，如今孟歌却突然觉得自己老了，骚不动这些年轻人了。

……

第二天，他还是去了那片草坪，因为来这里已经成为他的习惯。

“孟医生，你来的好早呀，是不是迫不及待想见到我了？”江以谕一看到孟歌就操纵着轮椅靠近，说的话也没脸没皮，完全不知道羞耻为何物。

孟歌看了眼手机，确实比昨天早了半小时，但他的时间一直都是不固定的，有时早有时晚，这很正常。

江以谕可能有什么臆想症，他想，不过都是快死的人了，他不会计较。

于是一个厚脸皮的人和一个不计较的人每天都会在这个地方聊上几句，彼此之间的关系在不知不觉间被慢慢拉近。

“孟医生，你玩过过山车吗？”

“没有。”

“居然没有！真的很好玩的，等我出院了就带你一起去玩！”

江以谕总喜欢随口许下这些承诺，每当这个时候孟歌都会看她一眼，然后点头答应。

就当这是真的吧。

“孟医生，你会可怜我吗？”

“不会。”有时候活着也是一种煎熬。

一段日子过去，江以谕满头漂亮的乌发已经因为化疗掉光了。

化疗很疼，但她从没在孟歌面前抱怨过，女孩子都格外爱惜自己的头发，她却笑嘻嘻地说这样方便多了。

孟歌没有相信她的话，因为他曾看到江以谕偷偷的哭，哭的很小声，连崩溃都克制。

那一幕让他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狠狠的捏住，疼得发紧。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种情感，陌生，却占满了他整个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