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霁听着那人离去的动静，心头忍不住浮起一阵烦躁，她这副皮囊就生得这般恐怖？

静下心来的她，才嗅到空气中残留着一股甜香。她抬手挥散了这股味道。真是讨厌

月霁整理了衣袖，又抚平裙摆，理了理披风。默默将一旁石桌上的修罗面具拾起，戴上。

她生来就有这胎记，从前她还未瞎时，家中仆人总是对她指指点点，她看得见奶妈眼里的厌恶，也看出父亲母亲对她的厌恶。

花家乃是京都第一世家，她是花家嫡长女，昭华年初出生，她有个双生妹妹，月皎。虽是双生，但是二人长相却不相似，月皎生得粉雕玉琢，一双杏眼弯弯，看着水灵灵的，比她得众人宠爱。她呢虽不受宠，但好歹也是锦衣玉食长大了。直到六岁那年，她与妹妹一同进入了祠堂测试天赋。她身怀天灵根，而妹妹却是凡夫俗子一个。

妹妹自小傲气娇宠，受不得打击，加之年纪又小，竟然一病不起。

父亲母亲可真真是把妹妹捧在心肝上疼啊，看不得宝贝女儿受苦。竟然劝她将灵根移给妹妹！

她纵然也舍不得那传说中的天灵根，可想着那个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女孩，想着那是她同胞的妹妹，是这这世上与她血脉相连的人。也就含泪同意了。当时她太天真，原以为妹妹好起来了，一切也就好起来了。

可是，妹妹有了灵根之后仿佛就成了家里唯一的孩子。她被母亲移出了北苑，住在一片竹林旁的小院子里。她那时还小，不懂事，以为母亲只是要替他她修缮长安阁。

直到后来，有一日她偷偷跑回去瞧了瞧，才发现那里成了妹妹的练功房，拆的空空荡荡，摆上了各种各样的兵器，地上还画上了各种她看不懂的阵法图纹。

妹妹穿着新衣，脖子上戴着一块錾花金锁，腰间还别着一把镶嵌着红宝石的小弯刀。父亲就站在一旁和她说着什么，脸上笑意盎然。母亲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香汤，走到他们跟前，一口一口喂给妹妹喝。

她傻傻的看了半天，直到他们被下人簇拥着回房了，才忽然开了窍。而后的一年了她沉默寡言，鲜少露面。似乎除了送饭的下人，再没人记得她。

直到，昭华十年那一场秋猎，月皎被父亲带去了秋围场，和太子，世君们一起秋游。在那场秋猎上，月皎心傲，撇开了护着她的侍卫，独自去猎一只鹿妖。没料到鹿妖死前奋力一击，伤了她一双眼。月皎被找到时，满脸鲜血捂着眼倒在地上，旁边还有那只死不瞑目的鹿妖。

她是半夜被仆人急匆匆叫醒，连外衣都没披，就慌忙的被带去了妹妹的别院。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一晚，北苑长乐阁内妹妹躺在床上的锦被里疼得不住呻吟。

她就跪在屋外石阶上朝着面前的面若寒霜的父母磕头，她不停的地跪拜，瘦小的身子止不住颤抖，“父亲母亲放过孩儿吧！放过孩儿！放过我吧，…求求爹爹，求求娘亲…”额头滴落的鲜血，染红了那上好的白玉石阶。

他们竟然要活生生地挖走她的眼睛换给妹妹！

“相公，医师说过了今晚，皎儿就算换了眼，也看不见了。”花夫人看着匍匐在脚下的月霁顿了顿，悠悠吐出来这一句，“皎儿，她可是我们花家的未来啊！”花夫人默默后退了一步，抬手去搀着一脸愁容的花荣的手臂，她被月霁扯住的裙摆也生生撕断。

“娘亲，不要啊，呜，饶了霁儿吧，饶了霁儿吧，呜，霁儿乖乖的，爹爹，你求求娘亲放过我吧，呜，霁儿听话………”

瘦瘦小小的七岁幼童自然敌不过身旁的奴仆。被挣扎着捆起来。送到了妹妹的床上。

不要！不要！为什么这么对我！我也是你们的女儿啊……我，也是你们的女儿啊，原来妹妹的床这么软，这么香，这么大啊，意识，恐惧，感官，随着医师的麻沸散，通通消失…

朦胧间，她听见大夫的脚步声渐渐行渐远，“贵府二小姐已经没事，不消半年便能恢复如初，只是，哎，那个大的身子弱怕是活不成了，大人还是尽早准备后事吧，也就这一两天了…”

…等她再有记忆的时候，她已经在城外荒郊的一处乱葬岗。

是一群秃鹫把她啄醒，她慌乱推开它们，任凭利爪划烂她的双手，也硬生生挥手去撕扯，像个野兽一样吼叫，才吓退了那群食尸鬼。

她就在黑暗里挣扎着推开压在她身上的尸体，那一手摸到的都是松散的血肉，腥臭。她也好不到哪去，双手被啃食的白骨外露。

后来还是听师傅说花府为了隐藏她的死因，就连葬礼也没办。她幼年夭折，她连祖坟都不能入。估计花荣都没想到吧，花家的仆人，见风使舵惯了，就连一副棺木都没为她准备，草草丢到乱葬岗了事。

月霁定了定神，将自己从回忆里抽出。如今的她再不会被人随意主宰了。十年了，她终于再次踏入京都了。

她抬起头，那虚无的目光似乎直指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