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唐这么一提醒，众位好汉便都想起来，当时宋头领和吴军师的确是以“居丧百日内，不宜发兵”这样的理由，按兵不动了好几个月。

阮小五外号“短命二郎”，说话从无禁忌，此时大叫一声，道：“屁话，屁话！若是他爹宋太公被人杀了，他能按兵不动几个月，要等出百日后才去报仇？”

众人默然，却都心中忿忿不平，大伙儿都能想得到，若真的是宋太公被曾头市的人杀了，宋江一定立即跳起身去报仇，哪怕只有他一个人。

公孙胜道：“我为晁天王抱不平。即便是出了百日，宋江却还是没有发兵为天王报仇。梁山英雄好汉成堆，偏偏听了大名府龙华寺叫大圆的僧人一番话，要千里迢迢地去把卢俊义赚来，让卢俊义去攻打曾头市，为晁天王报仇。大伙儿可知为甚？”

世上万事不怕想不到，就怕未曾想。对一件事若从未留心，也许一生都混沌在鼓里，然而只要开始警觉了，人也就变得聪明了。

就连赤发鬼刘唐这样的粗人都一拍大腿，道：“现在我是看明白了，当初他非要把卢俊义弄来，让卢俊义去打曾头市，无非是怕我原梁山好汉们有人真的能擒了史文恭，灭了曾头市，那么他这寨主之位就不保了！”

公孙胜点头道：“此前梁山战败了高俅之兵，灭了高唐州，三打祝家庄，活捉黄文炳，威震天下，怎么离开卢员外就没法打曾头市了？无非是怕，假如林冲、呼延灼、智深兄弟、武二兄弟这些好汉中真的有人捉得了史文恭，那么必然要尊此人为山寨之主。但卢俊义就不同了，他是外人新来，毫无根基，即便捉住了史文恭，也不可能真的坐上第一把交椅。往后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便是如此！”

众人暗暗心惊，看样子，此事多半便是如此，那宋江的心机、幕后的智囊也太可怕了，口中呼“义”几十年，原来这“义”只是对朝廷的忠义，跟兄弟之义、结拜之情是一点儿马毛关系都没有。

公孙胜恨恨道：“这就是我刚才所说的口蜜腹剑、阴谋篡位！”

群雄顿时群情激昂，阮小五“苍啷”一声抽出佩剑，叫道：“我现在就去杀了他，给天王报仇！”

公孙胜摇摇头，拦住阮小五道：“就凭他阴谋坐上寨主之位这一条，还无法去与他厮杀，坐上寨主之位，是吴学究等人把他推举上去的，那时大家伙儿还没有识破他的心思，多数兄弟是附和同意的。他虽然用了些心机计俩，可总不能凭这一点就要去杀他，这不能服众。只有什么时候坐实了射死晁天王这件事与他有关联，咱们才能行动！”

阮小五急道：“那咱们一天拿不到他与射死天王有关的证据，咱们一天就只能忍气吞声，毫无办法？”

公孙胜道：“那也不是，凭着刚才说的‘口蜜腹剑，阴谋篡位’这一点，咱们可以尽力说服兄弟们，不要再受他的蛊惑，到汴梁城去替皇帝老儿卖命！”

鲁智深和武松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鲁智深便道：“好，眼下就先按照公孙法师说的办！先不提为晁天王复仇，而是要说服大家离开他。刚才公孙法师说有两大疑点，还有一点是什么呢？”

公孙胜道：“朝廷刚招安的时候，曾下了圣旨，要将梁山的兵马分作五路，分调往山东、河北等地；后来在皇帝老儿赐御酒、肉类，犒赏三军的时候，有厢官克扣酒肉，还辱骂我等都是杀不尽的贼，反性不该，我们的一个军校与他理论、对骂，最后双方动起手来。这两件事情有还是没有？”

众人都是亲历者，自然知道，便都道：“有。”

公孙胜道：“这两件事情先后出现，其实都表明了朝廷并不信任我等，今后分拆、陷害是必然。然而宋头领是如何做的呢？第一件事他并没有力争，还是我兄弟们发声，若朝廷坚持拆开我等，我们便再回梁山啸聚，这样皇上害怕了，才答允；第二件事情宋头领竟处死了我们自己的军校，委曲求全。诸位，作为梁山寨主，一味地对朝廷忍气吞声，委曲求全，只求向皇帝有个交代，而不愿给兄弟们一个交代。可以想见，将来我们兄弟们的结局，只怕大都难以善终！”

众头领们面面相觑，心下惨然。梁山好汉们，以豪爽直率者居多，平日并不爱动脑子想事情，很少想到将来之事。然而听公孙胜这么一点化，便可以想象到在不久的将来，事态多半会这样发展，那将是何等惨烈的一幕！

阮小二叫道：“兄弟们，死，我们倒不怕！我们原本过得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可是要是把我们拆散，然后再一个个陷害死，那可比用刀活剐了还难受。这么说吧，我阮小二是绝不会遵那鸟圣旨回东京了。我就在这燕云四州好好地大干一场，哪怕明日就被辽兵杀死，也胜过那样窝窝囊囊地死！”

群雄众口一词，都愿意和阮小二一样。

公孙胜道：“既然大家如此，那么我们便在此立个字据吧。咱们写个文书，把事情的原委写清楚，诸位签上名，明日也省得一个一个去说了。”

公孙胜便去取来纸笔，鲁智深第一个上前署了名，接下来群雄接连上去签了字，有的不识字的，便摁了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