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尚青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

在梦中，他被一群豺狼虎豹疯狂地追逐，从深山老林中一路仓惶逃窜，跌跌撞撞地向山下逃去。他慌不择路，汗流浃背，像没头苍蝇一样横冲直撞。沿途的荆棘划得他手上、脚上、脸上全是一条条血楞子。斑驳的血珠子慢慢地渗出，他都顾不上擦拭一下。也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他愕然发现，前面竟然是一处悬崖绝壁！

一头穷追不舍的猛虎张开血盆大口，口里还喷着刺鼻的腥气，尖锐的利齿闪着寒光，猛地向他扑了过来，当头向他咬下。

他大惊失色，心里暗叫一声：“吾命休矣！”脚下一软，向深不见底的悬崖下摔去，口中发出“啊”的一声惨叫。

“青儿没死，活过来了！我听到他叫了一声。”一个满面沧桑，脸上挂泪的妇人惊喜地大叫道。

“我哥没死！我也听到他叫了一声。”一个身着粗布衣服，面黄肌瘦的少女也兴奋地说道。

“真的吗？你们不会是出现幻觉了吧？”一个憨厚的中年人，满脸不相信地问道。

他是这屋子的男主人，没多久才试过，大儿子已停止了呼吸，没有了心跳和脉搏，就连体温都开始变凉了，显然人已去了。因此，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是真的。”母女二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屋子里的哄闹声顿时安静了下来。

正在施法的老道收起桃木剑，黄纸符和符水碗，招魂幡等道具，放在正中的方桌上，走到铺边，伸手试了试柳尚青的额头，转身抱拳对柳临水行了一礼，笑道：“柳施主，大公子福大命大，竟能死而复生。现在他高热已退，邪祟已除，转危为安了。今后只需静养数日，即可痊愈了。老道幸不辱命，祛邪成功，当就此告辞。”

柳临水不舍地掏出十几枚铜钱，递给老道，开口挽留道：“承蒙道长作法，解除我儿此厄。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祈道长笑纳，休要见弃。今天色不早，不如吃顿便饭再走。”

那道长收了一应道具，顺手接过柳临水递来的十八枚铜钱，揣进兜里，捋了捋短须，呵呵笑道：“令公子初醒，事务繁乱。老道不好打扰，就此别过。”他一拱手，带着一个徒弟，出门扬长而去。

几个围观的村邻，见柳尚青已断气的人又醒转过来，而且呼吸渐趋平稳，知道他应是死里逃生了，纷纷告辞离去。

柳尚青努力地想睁开双眼，无奈眼皮沉重如山，上下眼皮像被502胶水胶住一般，就是睁不开。他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昏昏沉沉，喉咙里像在冒烟，嘴唇干涸欲裂，努力地叫道：“水……水，给我水。”声音低如蚊叫。

妇人柳王氏就坐在床边，他声音虽小，却也听得分明。急着吩咐道：“听蝉，还不去倒碗水来，喂给你哥喝下。”

一边的柳尚垂听了，在旧方桌上提起一个旧茶壶，倒了一浅碗水。

柳听蝉急忙端起吃饭用的糙瓷碗，拿了一个瓷汤匙，走到临时撘起的床边，用瓷匙舀起凉白开，小心翼翼地喂进阿兄的嘴里。待他咽下，再喂一匙。

不一会，一碗水喂罢。

她问道：“哥，口还渴吗？要喝我还去倒。”

柳尚青喝完一碗水，尽管头依旧昏昏沉沉的，但嘴唇不再似之前干裂，咽喉也好受了许多，浑身出了一场大汗，身上穿的衣服尽皆湿润，被子里仿佛生着一把火，热烘烘的。

他终于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入眼所见，是阿娘那泪痕斑驳、面容枯槁、皱纹密布的脸，阿娘的眼中，带着一分担忧，也含着一丝惊喜。阿娘的手中，正拿着一条旧布巾，在他脸上轻轻擦拭着汗珠，生怕弄疼了失而复得的儿子的脸。

和阿娘并列躬腰站着的，是阿妹柳听蝉，一张脸虽然年轻，却面露菜色，面黄肌瘦，唯有一双大眼睛中充满了激动之色，有泪珠在里面转动，盈盈欲滴。

他艰难地开口说道：“我还要喝水。”

柳听蝉听了，急忙转身，瘦弱的身影急忙向桌子移去。

柳尚青这几个字比刚才吐得清晰了很多，而且声音也大了一些。柳临水和柳尚垂都听得清楚明白，二人的脸上由衷地露出一丝喜色。

柳临水擦了一下潮湿的眼眶，说道：“青儿，你能醒过来就好。别说话，好好休养精神。天可怜见，我儿大难不死。”

柳尚垂年方十四，也是个半大小伙了。他见哥哥渐渐好转，就去厨房里生火熬粥去了。

柳尚青一连喝了三碗水，才不觉得渴。肚子里传出咕咕叫声，他饿了。

柳临水道：“孩他娘，你就在这里看着点青儿，我还要去喂牛。”说罢出去了。

阿娘道：“听蝉，去灶屋里帮你弟弟熬粥，你哥饿了。”

柳听蝉应了一声，也去了。

阿娘道：“青儿，你刚刚醒来，身子虚弱，闭眼好好休息一会。粥一会就好。”

柳尚青虚弱地说道：“娘，您别担心，我已没事了。”

堂屋里一时陷入了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