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跑了多久，久到她口干舌燥开始咳嗽，肺里的空气似乎都被挤出去了，她终于还是慢慢地停了下来。

周围是她不熟悉的景象，是她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

她到H中念书已经一年了，只知道两个地方，一个是学校，一个是车站。除此之外，所有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陌生的，这是G省的省会城市G市，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人来人往，这是座多么热闹的城市，花香鸟语，灯红酒绿，一切这么都离她这么近，又这么远。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脸上湿了又被风吹干，四月中旬的天气已经开始炎热，此时湿热的风轻抚着她的面颊，她路过了一个公园，看到里面的小孩在欢快地放风筝，家长坐在铺了毛毯的草地上笑盈盈地看着他们玩乐；还有学滑板的小孩，戴着头盔，穿着护膝与护肘，小心翼翼地按照教练的要求穿行过一个又一个小关卡；路边小摊贩在烤香肠，火太大了直接烧到了香肠上，急得他连忙往炉子里喷水，顿时蒸腾起一股白色的水蒸汽；三三两两穿着校服的学生背着书包，在人行道上打闹。

她羡慕他们的一切。

过马路的时候，一个清洁工推着小推车从她身边经过，车上是扫下来的满满的落叶。

G省是个神奇的地方，别人都说秋风扫落叶，可它的落叶却集中在每年的三四月份，因为要长出新芽，所以不得不甩掉旧叶，此时的路上落满了一层又一层的树叶，清洁工们拿着扫把，不停地清理着，垃圾车上永远都是满的。

在错身而过的刹那间，苏青柠轻轻地解下了夹在左边胸口的学生卡，扔进了落叶堆里。

柔软蓬松的落叶很快就淹没了那张小小的卡，卡上那名微笑着的少女的脸渐渐地下沉，直到消失不见。

走过了公园，眼前是一条长长的堤坝路，是G市里有名的情侣路，不过她是第一次来，并不认识它。只觉得这路修得真好啊，护栏粗壮安全，远离行车道，道的一边是有名的江，另一旁种满了参天大树，安静又幽深。

她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夜幕慢慢地降临了，眼前开始变得模模糊糊起来，她知道时间不早了，她可能错过了晚自习的时间，值班的老师立刻就会发现，然后报告给班主任，班主任没有收到她的请假条，会马上去找跟她住一个宿舍的室友——谢怡侬。

可是谢怡侬并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心里忽然有了些愧疚。

谢怡侬在她眼里，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这是她来G市的第一个朋友，她善良，热情又开朗，其实她心知肚明两人产生交集的原因是因为奶奶那一通电话，可谁也没有戳破这一点。谢怡侬知道她有这样难缠的家人后，义无返顾地选择帮助她，她想她一辈子都会念她的好。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她接着往下想，谢怡侬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班主任估计会慌了，学生走失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特别是她们住宿的学生，未成年，学校对他们有监护的义务。

班主任应该会根据她的通讯录留下的电话去找她的家人吧，知道她失踪后，她家人会是什么反应呢？

她自嘲地笑笑，无所谓了，她都到这地步了，还有必要在乎他们的反应吗？

天色越来越黑了，能见度越来越低，不远处的人脸已经越来越模糊。

她忽然想起了那个失去了一切的夜晚，也是这样的夜色，慌乱的脚步，浓重的血腥，尖叫与哭号，恐惧与眼泪，她被紧紧地拽着，不让靠近那两团血肉模糊的身体，有人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她挣扎着，嘶吼着，可人小力弱，被紧紧地扣着动都动不了。

高烧一场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她穿着孝服跪在新起的坟前，满脸的无助与茫然。

她没能看见他们最后一面。

这是她最遗憾的事。

更遗憾的是，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她这么想他们，他们却连托梦都吝啬于给她。

12岁，已经记事了，他们的音容笑貌那么地生动，那么深刻地印在她的脑海里，可为什么会走得如此匆忙，甚至来不及告别一场？

她走累了，靠着栏杆坐下，望着眼前的江水。

水面很平静，但水很浑浊，深不见底。

这条江有多深没人知道，因为再干旱的季节它的水也不曾干过。

水里面可能有长了几百年的水草，也可能有暗流，漩涡，一个不注意，就会被缠住了。

会很痛苦吗？会比现在的她还痛苦吗？

她坐了很久，觉得有些累了，又站了起来，靠在了栏杆上。

栏杆也修了很久了，接口处容易落灰的地方长了一排排的小青苔，一朵不知名的小花在夜风中轻轻摇曳，那么小的一朵，长在这么贫瘠的地方，居然也能开出花来？

她盯着这朵小花许久许久，忽然觉得它跟自己实在是太像了，都活在悬崖的边上，都没有根基。

她忍不住探出身体去够它。

一只有力的手从后面伸了过来，紧紧地拉住了她，用力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