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柠在教室里待到快关灯才快步走回宿舍，晚自习教室的灯统一在22：45关灯，宿舍里的灯是统一在23：00准时关灯，十五分钟之内，她必须从教室跑回宿舍里，并且快速洗漱完躺到床上睡觉，23：00准时关灯后如果没有收拾完或者还在讲话的话，马上就会有生活委员扣分。教室离宿舍差不多有四百米的距离，她每天都是急匆匆地跑回去，再急匆匆地刷牙洗脸上厕所，尽量不让自己影响到舍友的休息。

可今日她急匆匆地回到宿舍，却迎来满室诧异的目光，舍友小婷手上还拿着电话，看她进来，跟电话对面的人说了句：“您等一下，她回来了。”

说着便把话筒递给了她，用气音跟她说：“是你奶奶，已经打了十几个电话过来了。”

苏青柠心里一沉，脸上的汗都来不及擦，才刚接过电话，里面已经传来一阵大呼小叫的骂声，IC电话机质量不好，正常通话都会有沙沙的干扰音，此时因为苏奶奶情绪激动嗓门太大，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像是放了扬声器一般，苏青柠已经有点听不清她说的话了。

但那一连串质问跟咒骂声，就算听不清她也知道奶奶在骂什么。舍友们都同情地看着她，虽然苏奶奶说的是方言，可舍友们还是H省人居多，多多少少也能听懂。小婷背对着苏青柠，对另一个室友吐了吐舌，两人脸上都有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

苏青柠已经跟奶奶说上话了，她选择性地忽略了奶奶那撒泼式的咒骂，挑着拣着听话里有用的信息。

苏奶奶终于等到了孙女回宿舍，想到自己专门挑她晚自习下课的时间给她打电话，一个多小时打了十几个都没找着人，此时孙女终于接电话了，她的怒火瞬间达到了顶峰：“你这浪费粮食的死丫头，拖累全家的扫把星，下课那么久，死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打了多少电话给你？你知道一通电话多少钱吗？你这个吃白食的哪里知道赚钱多不容易啊，也不知道省省，早点回宿舍就要打回来啊！是不是家里有急事找你都要三叩九拜约时间？……”

苏青柠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表演，早已经麻木了，等她骂了一分钟，便插嘴道：“你有什么事？宿舍快关灯了，快说吧。”

苏奶奶声音一顿，火气更大了：“什么？你居然还有脸问我？现在谁不知道你考了倒数第一名？啊？！你要死要活要上的高中，是不是打量着离家远远地我管不着你啊？说，你以前考试是不是作弊了？居然敢考倒数第一名？你哪来的脸？花了我们家这么多钱，你就是这样来报答我的？”

面对奶奶的咒骂，苏青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莫须有的罪名从小到大她便硬在她身上安排了不少，更何况今天这么大一个把柄落在了她的手里，苏青柠感觉自己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这是苏青柠怕到了骨子里，也是恨到了骨子里的人，纵然隔着几百公里的距离，苏青柠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抖，冷汗浸湿了她的衣裳，她的脸从慢慢的涨红到渐渐地苍白，乌黑深秀的眼睛里早已盈满了泪水，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住她上铺的是跟她一个班的学委谢怡侬，她家乡跟苏青柠的家乡隔得不是很远，方言也大致类似，苏奶奶的大嗓门透过电话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让她的眉头一下子皱紧了。

苏青柠僵直的身体靠在电话旁边的桌子上，沉默地听着电话那端无休无止的咒骂，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眼看着快要关灯，谢怡侬终于忍不住了，从她手里抢过电话，跟对面说了一句：“关灯时间到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便啪地一声把电话挂了，顺手把电话线拔了。

苏青柠苍白着脸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仓惶与不解。

谢怡侬看她的被子还叠得好好的，蚊账也没有挂好，便伸手帮她把蚊帐挂上，看了眼还在发呆的苏青柠，不由推了推她：“赶快洗潄去吧，别发呆了，没时间了。”

苏青柠感激地看了一眼谢怡侬，没想到平日里话也没过说过几句的人居然会主动帮忙。但显然已经没时间让她想太多了，她匆匆洗漱好，谢怡侬已经帮她把蚊账挂上了，刚躺下，眼前一黑，灯灭了。

躺在床上那一刹那，苏青柠才感觉紧绷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的松弛。自从她进入实验（1）班以来，每天都在铆足劲地追赶班上的学习进度，常常令她的精神非常疲倦，所以在每次宿舍关灯躺下的时候，她都能一秒入睡，但是今天躺下后，她却前所未有地失眠了。

她知道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好时候，她也早就知道胡思乱想不会对自己的现状有任何的改变，明天还是要早起，要学习，特别是班主任跟自己谈话过后，听他的意思是会帮助一直跟不上学习进度的自己找到快速跟上的办法。她迫切地需要得到老师的帮助，迫切地需要把跟同学们的差距拉上去，因为小小的事情失眠是不对的，不值得。

理智是这样告诉她的，可她就算强迫自己要入睡，脑中那跟始终紧绷着的弦还是没办法放松下来。她紧紧地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放空大脑，不去想刚才那短短的十分钟内发生的事，想要假装奶奶不曾打过电话，不曾知道她考了倒数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