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初夏,五月既朔。
夜深矣,万籁俱寂,惟剩一缕风息在空际彷徨。
月衔半规,云际清晖杳然。万类霜天,或正酣眠,或无言地望着那金叶高木之巅,青色风息与黯黑业障的交织搏斗。
魈坐在望舒客栈里的专座上,默然颔首,蹙眉闭目。一阵阵冷汗渗出,让魈不住地打着摆子。游蛇般的业障,从他瘦削的肌体中穿刺而出,对这具躯骸的主人嘶叫着、挑衅着。
“金鹏!”
闻得此声,魈心下一悸。他艰难地转身,看见水夜叉「螺卷大将」,正怔怔地望着自己。
“伐……伐难?你,还活着?”
“金鹏……此间何所耶?”
“此间……说来话长。你就权当是我的洞府吧!”
“金鹏,”那水夜叉忽然颤抖起来,“我,我好冷……弥怒他,他……”
“螺卷!你撑住!我这就……”
伐难慢慢向魈伸出手。可在她就要碰到魈的一刹那,这温婉的水夜叉却化作虚影,消弭不见了。
魈一时满眼愕然,满心怅惘。他无言地望着地板上渐渐蒸干的水渍,惟自长跪而泪流。
“月照心头归客晚,”魈叹了口气,慨然吟道,“雨冷花落人未还。”
“这儿还有几包连理镇心散,你拿去冲泡吧!”
“谢谢,但我不用了。我体内的业障日益浓重,已然不是煎几副药就能压制的了。”
魈摆手推辞了客栈老板菲尔戈黛特的好意,扶着墙挪到了阳台上。
清风明月,衬夜色悄然。参横斗斜,辰辉浅淡,映雪山长云,晶莹若梦。
“背西风,有澄江似练: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
一个成熟的女声忽然在背后响起,将魈的思绪从远方的雾霭拉回了客栈里。
“谁?为何深夜来此?”
一位黑发女子款款走来:她面若月中聚雪,口若樱桃晚熟。她穿一袭蓝色抹胸短衫,披着白色兽绒短外套,身侧的黑丝欲盖弥彰地掩映着完美的腰肢。
“哟,这才几日,就不认得我了?”
女子侧目俯视着魈,显出调笑的意味。
“我当然认得你是夜兰。你想要什么?”
“没什么。怎么,这月白风清之景,还不许我登高欣赏了?”
“无聊。”魈冷冷转身离去。他不想跟这神秘的女子多作纠缠。
“这就要走了吗?那我就勉强独享这盘杏仁豆腐了。”
魈停下了脚步,有些生气地侧目回望。
“不敬仙师!”
“好啦好啦。其实我也是借宿于此。看你脸色不好,就好心做了这杏仁豆腐给你。先吃了这个,再与我诉说烦恼,如何?”
“我与你这凡人没什么好说的。”
“那若是我执意要说呢?”
魈目色忿然。很显然,这位仙人很不喜欢被一个凡人像这样挑逗。
“无聊!”魈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你岂知夜叉之怒?”
“哦?那你又怎知女子之意?你可为知己者死,我亦为悦己者容。”
魈的语气中夹杂着焦急与做作的凶狠,“汝乃总务司密探,还当检点,怎可在此造次?!”
“呵,还在抗拒吗?你自己也说了吧!你身中之毒,绝非几副药剂就能医好!”
夜兰慢慢走近,在魈耳边轻轻地说,“怎样解毒最有效,你自己心里也清楚。”
“你久为沉疴所囿,举手投足间都有业障纠缠。我其实也理解你。那日,我在层岩之下见你那样痛苦,自是于心不忍:你用风息送我们回地面的那一刻,其实就是痛苦得不愿活了吧!‘舍弃这副苦难的身躯,去和昔日的伙伴们团聚’,这也是你的夙愿吧!唉,活了这么多年,你还是死心眼不改啊!”
魈垂首默然,良久,曰:“你当真清楚解毒之法,以及其所造成的后果?”
“我当然清楚。我不过一介凡人,若能侍奉……”
“无能!凡人自有凡人的尊严!若天下凡人都像你这样,为了无所谓的崇拜而作贱自己,我这夜叉也算是白瞎了这一身业障!”
“呵,这么执拗吗?如今夜黑风高,这客栈之上,亦无他人。那么我便明说了吧!”
“什么……”
“我爱你。”
魈愣住了。青色的风息裹挟着业障,缭绕在他瘦削的背影周围。
月色如水,映庭阶若霜泽;远处的荻花洲浩渺如烟,不见岳与远岚。
“你当真?”
魈轻轻回首,问到。
回应他的是坚决果断的三个字:“我当真。”
仿佛东风催碧树,魈的荒芜的内心,忽然开出了久违的花儿。或许,他胸中搏动着的,仍是仙人的纯情之心:面对成熟女人的美好,与获得解脱的诱惑,他也有动摇,至少,在那一刻。
魈终于转过身来,望着夜兰那如一汪蓝钻般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