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有意克制，徐桃差点就要直接从凳子上站起来了。

虽然有种强烈被冒犯到了的感觉，但是，或许是考虑到了已知罗深的人品，和对方此刻的醉态，她还是努力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可是……”

“我是个天生的盲者，徐小姐。”似乎是早就知道了徐桃想要问些什么，罗深自然而然接上了她的话。

短暂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正在回忆着什么，紧蹙的眉头舒展，他又突然露出了怀念的表情：“但是自我记事起，却一直都在重复着做同一个梦。”

“所以呢？”

徐桃迎合地干笑，她已经开始有些想走了，毕竟比起坐在这里听一个醉鬼胡扯，还不如回去看看鸾霄娘子那边的事要如何处理重要。

大概是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了不耐烦，罗深反倒是突然觉得窘迫了起来，他的脸也不知为何变得更红了些：“……我觉得，我梦中的那个人就是你。”

听着这充满了歧义，宛如告白的话语，徐桃简直不知所措了起来。

“徐小姐。”虽然看不见，但也察觉出了气氛不对，罗深扶着桌子，踉跄站了起来。

缓步从凳子和桌子中间移出，他先是恭恭敬敬作揖，然后又低下头，立刻想要跪下。

“这是干嘛啊！”眼疾手快将对方扶了起来，徐桃无奈，想着其实也没什么，就立刻点头答应了，“我让你摸，行了吧？”

说完就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暗暗庆幸着罗深是个瞎子看不见自己此刻正在脸红，徐桃将他扶回了原本的座位上，然后又拽过一把凳子，坐在了他的身边。

被白绫覆盖的双眼无论睁得再大也无法捕捉到任何光的痕迹，仅凭借着声音定位，罗深缓慢抬起一只手来，极轻极慢地摸向了虚无的半空。

“在这里。”

大概是觉着对方的那副如履薄冰的模样实在有点可怜，徐桃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然后向前微微倾身，同时又引着人摸向了自己的脸。

在触碰到徐桃脸颊的瞬间，罗深几乎有种可能会被烫伤的错觉。

像是曾有过千万年的寿命，但只在这一刻，才真的体会到了名为“活着”的感觉一样，罗深突兀地觉着心动不已。

不会读心术，当然也不知道对方正在想些什么，徐桃并不说话，只是在他的手指擦过眼睫时合目，像是个木偶人一样，无声无息。

修真问道的少女向来不施粉黛，年轻的皮肤有着柔软细腻的触感和让人心动的温热。

抬起空闲的手抚上了徐桃的另外一边侧脸，罗深感到心跳变快。

他用手指描摹着对方面庞的轮廓，和五官的凹凸，脑海中似乎逐渐浮现出了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那是每每在他睡去时，都会翩翩来访梦中的美丽少女。

罗深不知道她的名字，而她也从来都不会在梦中同他交流。那样神秘而动人的少女，却总是微笑着，用一双饱含怜惜与不舍的眼睛深切望向他。

他曾在梦中无数次被那样的一双眼眸注视，而就在现在，这种异样的感觉更是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

不敢遗漏手指下的每一处细节，罗深不由得向前探身，越靠越近了起来。

他不说话，但是气息很沉。

虽然抚摸的人是盲的，但被抚摸的人却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本来就只是抱着纵容一下酒鬼的心才答应的，有点呆呆地望向对方的脸，徐桃愈来愈觉得不对劲了起来。

尤其是在每次呼吸时都能够吸入对方身上混掺着酒香的苏合气味时，她的脸也愈发滚热了起来。

就在看到罗深动了动唇似乎想要说话时，徐桃腾的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你确实是醉了，罗公子。我去给你找醒酒汤。”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红到不行的脸，生怕听见对方再多说一句话似的，徐桃不敢多留，想都不想就立刻转过身逃离了这里。

不知道已经跑了多久，直到从那条幽静的长廊中脱出，徐桃才感觉剧烈跳动着的心跳似乎平复了一些。

看起来由鸾霄引起的骚乱已经被平息，平金楼内又恢复的平常的状态。丫头和小厮依旧忙碌，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又多了些和恩客们闲谈玩闹的姑娘们。

绕开人群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徐桃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她认为在为罗深去取醒酒汤前，自己应该先去吹吹风，冷静一下。

平金楼后就是野林，没有灯光也看不见烛火，除去夜空中的闪烁星点外，就只有回荡在风中的鸟语虫吟，和无边无际的黑暗。

沿着外廊行走，徐桃闭上眼感受着侧向吹来的风，心中所有的焦虑与不快似乎都在此刻被全部洗净。淡淡的草木香气沁人心扉，只是再睁眼时，她却看到了一抹显眼的白。

尤其是在水一样薄的月光之下，徐桃甚至在一刹间有些晃神。

——那是鸾霄在跳舞时穿的纱裙。

只是这一次，裙摆并未拖地，而是如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