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正月，三爷爷就完七了。年少整整给他煮了四十九天的粥，初二给先师们上完了香，他就看了三爷爷最后给他的那本书。看完了简直毁三观，整个人都崩溃了，之前所学精不精的根本不重要。

里面的确记载了一些绝传，可是有一段文字却让他很难受。文字说看相看八分，由于一目了然，即使看完也不能说完。一个是因为面相是会改变的，要留有余地，给自己留，也给客户留。你一说完了，将来如果客户有大机缘，面相改变，你就说得不准。而且他们是带师力的，被批尽的面相多半都会失去了改变的机会，得给客户留点希望。算八字也是如此，不能给人批完了，从出生批到死。

所谓的黄道吉日其实并不存在，通常都不能挑选最好的日子，只能退而求其次，或者更次级别的，一个是怕泄露天机，另一个主家未必能承受得住，具体要看机缘，不然会害人害己。风水宝地更是离谱，你点到了真穴，必然是泄露了天机，无一例外，地师必遭天谴。你不点真穴，又会害了主家，也是有损自己阴德，地师和主家都不能好。必须双方都有大造化才行，真穴点出来，非富即贵，会改变许多东西，说严重点就是逆天行事，夺取天地造化，为天地所不容。

主家必须福泽深厚，而地师运在高处，还得有化解天谴的能力手段，门派必定源远流长，师力倾世强横。而主家通常都不是地师的娘亲老舅，没有地师会冒那样的风险。总之一句话，就算这门手艺不是封建迷信，在这个游戏规则里面，并不是竭尽所能地去帮人办事，搞到最后，最理想的状态不过是大家都平安吉祥而已。

这样说来，搞那么多事情跟什么都不懂随心所欲有什么区别？反正最后都是要看机缘福泽，不能积极争取，有福之人怎么弄，最后都会得福，倒霉的人最后还是倒霉，什么都改变不了。说白了这玩意就是坑爹，不能为自己，也不能为别人，太操蛋了。

还有一个更操蛋的理论，人命运各不同，就算住着风水宝地，也不是一家子人都能飞黄腾达，总有能发财的，也有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一个祖坟，葬到真穴时嘴上都说大家一起发，其实却是十个手指有长短，只要葬下去，必然会有人亏，丁财总有一样，或者二者兼有。得福那方也不见得就丁财两旺，二者兼得那是千万中难有一。

反正就是好坏兼备，祸福相依，没有谁能尽善尽美。这个神秘的东西，突然变得很生活化，让人不能接受。不然这门过去的帝王学就不可能出现朝代更替，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年少现在的情况，面相大概只能看一半，黄道吉日就能瞧个死不了人的，风水宝地——还是别了，可能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能看个有口饭吃，不至于那么奔波劳碌的就不错了。

游戏理论说人一出生，这辈子的荣辱大体上已经不能更改。因为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人遁其一。所以才说大体上，也就是还有一线希望。人总是要努力的，不努力你怎么知道能不能改，有没有大机缘，会不会有大造化？那么这一套命日地理论就全变成了废话，但尽人事，莫问前程就好，反正最后天道会酬勤。你命里富贵，不可能坐在家里，什么都不干，钞票就会飞家里来，不吃饭也能饱，还能无病无灾，长命百岁。说白了就是甭管你什么命，都要面对现实，努力生活，其他都是扯淡。

年少后悔进了这个行当，这哪是十年后才能看的书，必须是经历无数风雨，看淡生死人生，就七老八十什么都已经无所谓的那些人才能看。可是到那时看不看还有什么区别，已经完全没有意义。

年少这人生才开始，精彩还没出现——好在他心里始终认为这都是封建迷信，不过是个骗吃骗喝的手艺而已。崩溃了几天，他就缓过来了，不然可能这辈子就完了。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有那些不是死人的八音队的活，年少就跟着二伯去玩一下。死人的他就去过一回，那种氛围非常压抑，而且尸气混合在香烟弥漫里，那个味道很不好闻。

去了几回，差不多就把整个队伍的人都得罪了，当然因为三爷爷和二伯的关系，表面上大家都不敢说什么。刚开始也去帮着抄书，人家写的全是正儿八经的正楷，他贪图速度，写的行书，而且多数是行草。老师父说他的字潦草，半夜人老眼花，灯光也不足，就会念得断断续续，主家在当场，影响不好。他就不听，觉得只是提示作用，你还真要照着念，那是你自己的业务水平有问题，跟他无关。而且有了他的加入，他就负责了一半，另外三个老头也才一半。大家早早抄完了能休息，皆大欢喜。无形中得罪了三位老师父都不知道，大家都拿一样的钱，这么早完事，你自己来就行了呗，还要我们干什么。

他感觉到后就不抄了，累死那三个老家伙都不再瞧一眼。人家吹牛角，吹一个都很勉强，他同时吹两个，还吹得震天响。有一回还把人家的瓦片震下来了，一点都不知道收敛，完全不给老师父面子，这叫人家怎么活？又得罪人了。

敲大锣的师父，只要看到他的影子，就把那个能累死人的大锣递给他，说他年轻有力气，不知道他其实也是正常人，每次敲完回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