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安城清冷的地下酒吧，顺着楼梯下去，可以听到轻声悠扬的萨克斯演奏，白筱绕在门口刷过会员卡，提着一只小箱子，和安扉一起走进去。

店内只开了几盏烘托情调的小灯，光线略暗淡，来的人不少，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交谈，地方却也够大，不至于显得拥挤。她闻到各色各样的淡淡香气，抬头望去，柜台架子上摆放的不是酒瓶，而是密封好的各种香精香料。

安扉带着她跟两个人打招呼：“嗨，我来啦。这是我的搭档。”

那两人看了看白筱绕，微笑：“你好，年轻的小姐。”

“你好。”白筱绕回以微笑。安扉先前告诉过她，在这里并不非得互通姓名，所以她也没有询问他们的来历，只是说，“我们把样香带来了。”

他们互看一眼，露出兴致勃勃的眼神。

白筱绕把手提箱放上桌面，取出带来的样香，橙红色的油液在暗淡灯光下反射出柔和的亮晕，一拔开瓶塞，颇具侵略性的浓香扑面而来。

柜台里擦拭酒杯的老酒保眯着眼：“安小姐想象力十足，今天的香，又多了几分劲呐。”

“他是香道师，”安扉压低声音对白筱绕说，又向他们道，“我这位搭档做过中性香，所以我们试着把香又往辛辣上改了改，不过后调的问题还是没能解决。”

也就是说帅得还是不够有深度。

这些人白筱绕从没见过，但看他们沉思低语的样子，直觉告诉她应该不是无名之辈。见她坐着不参与安扉他们的交谈，酒保递给她一杯果酒，她正要掏钱，他摆摆手。

“第一次来的客人免费。”

她只好把钱包放回去，问：“您怎么知道我是第一次来？”

难道来过这里的所有人他都记得住？

“林林总总的味道，总还是有三五分印象的。”酒保笑道。

她不由肃然：“失敬。”

酒保摇头：“我只是个小小卖酒的，怎么受得起调香师的敬意。”

安扉似乎还要讨论很久，白筱绕听了一会儿，站起来在酒吧里四处转一转。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无心提及姓名与身份，她先前打算的拉拢几个老前辈的算盘虽然落了空，不过并不影响她逛得津津有味。大家谈话大部分都在香道，走近去听一听也不会有人介意，有个据说是平民出身自学成才的老调香师，说话还很有趣。

转够了，她回到安扉身边重新坐下。

老酒保在调酒，头也不回，便问：“收获颇丰？”

“比想象中有趣。”

“还是个性格烂漫的小友。”酒保并不介意她说话无分寸，反倒笑意爽朗。

陆陆续续有不少人过来点饮料，酒保忙起来便不说话了，白筱绕托着腮帮子，看他手法娴熟地调酒，渐渐发现一丝怪异。他倒酒时几乎不看杯子，表情却很专注，偶尔磕碰一下桌角，眼神不见变化，手把酒杯抬高一大寸，才小心地放到台面上。

竟是个盲人。

她抿唇不语，油然生出一丝敬佩。

一一做好后，酒保把酒水放到吧台，等客人自来取，笑道：“今天的生意比以往好上不少。”

白筱绕笑一笑。

“都是沾小友的人气。”他继续说。

“我？”她不禁诧异。

酒保摇头：“小友戒备太轻了。你难道没有注意到，许多人都是为了看你才来点酒的么？连我这个瞎子都感觉出来了。”

他没有丝毫掩藏自己目盲的意思，白筱绕先是一愣，而后问：“为什么？”

“这要问小友你自己了。”酒保回身擦拭酒具。

白筱绕回头，谈话的人依旧在谈话，喝水的还在喝水，她并没有看到有谁在暗中观察自己。

“前辈能告诉我，是些什么人在看我吗？”她侧目，问背对着自己的酒保。

“姓甚名谁我不知道，多是一些老家伙，闻着味来的罢。”他语气淡淡。

白筱绕的神色露出一点惊愕，随后她蹙起眉，端着自己那杯没喝完的果酒，轻敲杯沿。

“看来你想明白为什么了。”酒保道。

她抬头看他的背影，眉间一缕沉吟：“可能是因为……”

她的身份？

毕竟司马绎提点过她，凡是老辈，大都能识得她的香。除了水青女儿的这个名头，她也想不到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吸引他们关注的资本。

“不可说，不可说，”酒保打断她的话，道，“这里不讲身份地位。”

“……是。”她住了口。

白筱绕内心有些迟疑。如果他们是由于水青女儿而上前窥视，那她是不是也可以趁机找过去，问问关于水青的事？

在听到肖老那句莫名其妙的“我才是水青”之后，她心底一直有些莫名的不安定。

酒保听到她起身，叹息，再次说：“这里不讲身份。”

她回眸看着他，眼睛里光芒闪闪烁烁，终于暗淡下去，沉默站在吧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