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全程，裴景明都在教室角落坐着等杨帆做完值日一起放学，因此他把安悦知那充满攻击性的反驳逐字全部听进耳中。

那时候的裴景明因为这些传得有鼻子有眼的风言风语，内心一直笃信安悦知的确对自己有好感，不过她藏着不说。

裴景明跟她关系一般，也不觉得这姑娘是当时的自己喜欢的类型，他就装聋作哑，当不知道。

结果令他完全没想到，人家根本就对自己没有意思，自己的“装聋作哑”完全是他一厢情愿。

那时候的裴景明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被人夸也会骄傲，他听多了班里人对他的艳羡和恭维，时间久了，也真的就以为自己的确那么有魅力。

是安悦知当时近乎冷酷的否决，才把他从飘飘然的幻想里打醒。

所以几天后王老师先找到他说要让他跟安悦知合唱我心永恒时，裴景明几乎是出于本能反应告诉王老师，他跟安悦知关系不太好。

“…你俩关系不好？”王老师很惊讶，她丝毫没看出这俩小孩有什么龌龊的样子。

裴景明不想告诉王老师那令他难堪的真相，只是说：“老师，我的确跟她关系一般。您可以先问问她，如果她同意，我也……”

有意见，怪尴尬的。

“行吧，那老师后面问问她，看她愿不愿意。”王老师心里琢磨这些小年轻儿的思想还蛮复杂的。

可惜的是，王老师最后还是没能想起要问问安悦知的意见，还有几天联欢会要上报节目了，班里不得已赶鸭子上架似的出了个男女合唱。

曲目依旧是我心永恒。

不过，对唱的人选，改为了当时看上去还算登对的两位英语课代表。

时间回到现在，裴景明面对这小姑娘头一次产生了名为心虚的严重情绪。

“咳，肯定能选上你的，放心吧。”裴景明咳了一声，安慰道。

安悦知将信将疑，“是吗？那你说我唱什么歌好啊？”

“都可以。”裴景明没亲耳听过安悦知唱歌，不过既然能被王老师一耳朵挑中，证明她唱得的确不错。

这个录音文件被王老师当作作业布置下去，要求全班同学都要交。行吧，反正都要唱，那还不如拿出最好的状态唱几句。

晚上补习完回家，安悦知打开电脑唱了半首500 Miles，一首很经典的美国乡村民谣。

也许她联想到上辈子离家数千公里外的大学生活，唱的时候格外有感触，眼前都是大学里种种顺心与不顺心，愉快与不愉快。

Not a shirt on my back,Not a penny to my name.

Lord I can’t go back home this a-way.

（如今我衣衫褴褛，依旧是一文不名。上帝啊，我怎能就这样回家去？）*原歌词

让她拖着病痛缠绕的身躯也要读完大学本科的原因，大概只是因为她不想给爸妈丢人。她想过退学，最后自己把自己劝服了。

否则，同事聚会、或者亲朋好友相聚，提起明明高考成绩算得上高分的她，却得知她本科证都没拿到，会怎么想？

没人会因为你生病所以替你考量，大多数人简单的想法反而更接近残酷的现实。

你都考上了好的211，为什么不继续上，不努力继续读个研究生？

至于你的病，是人都会得病，为什么别人能过的坎，你过不去？

这不但是安悦知臆想中别人会对她发出的诘问，也是她内心最深处难以迈过的巍峨高山。

最后一个词唱完，安悦知还在发愣，她沉浸在过去的记忆中无法自拔，好一会才想起录音软件还开着，于是按了暂停导出音频文件。

晚上她失眠了，这大概是适应药物以来第一次失眠。

闹钟响之前她稍微眯了一个小时多点，醒来后虽然偏头痛发作，但并不是很困。

进学校大门之前安悦知告诫自己，既然已经重新来过，就不要沉溺于过去的坎坷，这很没意义，而且是对全新现实的否定。

劝了自己一会，她心态又平复许多，进班时已经跟平时别无两样。

“早啊，咦？你居然在补作业？？”安悦知刚踏入班门，还没走到座位上，远远看见裴景明正伏案做题，理所当然以为他在补作业。

裴景明抬头淡笑着与她打招呼，极其自然把桌上的书和本子收起来放进书包里，“没，刷点题。”

刚才被他收进去的辅导书明显不是安悦知见过任何一种中学生会用的教辅材料，但是裴景明看起来不想让她知道，她就没追问。

早读前交了U盘和作业，裴景明有事，起身离开座位。

他的书包放在桌柜里，被他起身的动作蹭了一下，几本书被挤歪了，其中一本径直滑落，眼看就要掉出书包。

安悦知眼尖动作快，伸手一把捞住那本书，改变了它掉在地上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