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寻沉默片刻，忽然道：“为何不让他们开垦荒地？我去签长工送土地的时候，见也有百姓家里有一大片荒地没开垦出来。”

“一看你就是跟在沈牧身边待太久，忘了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秦榕倒也没有过分挖苦他，而后才解释。

“你要是随便去问一个农民就知道，开垦荒地是一项非常困难，要搭上全家，弄不好还得赔上性命的苦工。”

开垦荒地并没有这么简单，这就是一个农民一家的血泪史。

一块荒地的硬土程度超乎你想象，这是一项需要全家总动员，耗费时间以年来计算，甚至需要赔上性命的超级工程。

在古代，土地是很重要的。

无地流民等同于贱民，境遇非常惨，从国家层面遭到体制性歧视，被本地人集体鄙视和抵制，动不动羞辱驱赶。

没有地的流民不被接受，连找个活计想吃饱肚子都需要找个当地人为你提供信用担保。

可谁会大发善心替一个来路不明的外乡人背

没有土地，没有生计，无法落户。

怎么办？要么当贼，要么做匪，要么饿死。

就算流民找到一块荒地可以开垦，可开垦有这么容易吗？

开荒也讲究季节，春种夏管秋收，这是农民一年四季中最忙的时候，肯定抽不开身。

即便有空，零零碎碎去开也没意义，草木正盛，灌木正硬，今天刚开了半分地，一场雨水下来，好嘛，一夜之间，野草又铺天盖地长出来了。

白干了。

就算时间有了，还有个最大的问题一一粮食。

什么是穷人？

吃了上顿没下顿。

半夜饿了想起来煮碗米粥，起来掀开米缸盖一看，耗子都得抹着眼泪离开。

耗费四五个月光开荒，没法出去挣吃喝，那全家都得饿死。

所以开荒前，必须要先攒够全家三口人半年消耗的粮食。

也就是说，百姓开荒既要考虑季节，也要考虑家里粮食的存量，有多少粮食就能干多少活，一旦断粮，这事就得停。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农民在没有地的情况下不去开垦荒地而选择做佃农给地主工作的原因，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是万恶黑暗的封建社会。

想开垦荒地，就得起早贪黑去给地主，给别人家扛活儿，先把一天的吃喝挣回来，然后再勒紧裤腰带，省吃俭用攒粮食，起码要攒三年才攒够了一缸“开荒粮”。

等家里有粮了，就可以正式开荒了。

很多人觉得秋冬季开荒很省事，起码除草简单，点把火一烧，这叫烧荒。

但是，没有这么简单。

但凡去地里烧过秸秆的都知道，水火无常，小风一刮，火苗子漫空飞舞，引发了山火怎么办？

古代秸秆是很宝贵的，一部分用来喂牲口，一部分作为赋税的一种上缴朝廷，朝廷统一收集起来，再分发给军队喂牲口。

《水浒传》里有讲林教头风雪山神庙那章，陆谦就是一把火把军队的草料场烧了，企图烧死林冲，结果被反杀了。

而老百姓的日常做饭和冬天取暖基本全靠妇女上山捡干柴，烧光一座山基本等同于绝了整个村子几百人的活路。

所以只能老老实实，撅着屁股一撅头一撅头往下刨，但这种效率非常慢，一块荒地开垦出来到用上可能需要两到三年的时间。

荒地并不是一开垦出来就能用上，毕竟这之前是死土。开荒第一年，只能先种点豆子，不指望产量，主要是肥地。

等于这一亩地开出来，想要见到真正的粮食，得等到第二年甚至第三年。

土地对农民来说是无法形容的宝贵，有自己的一亩地在手，全家就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这对佃户来说意义更大，也意味着阶级升迁，身份从此不再是无地流民，而是自耕农，算是良家子。

古代士农工商四民一份子，农是正式受朝廷律法保护的。

有了土地，也就意味着一家人真正在这儿扎下了根。

这就是落地生根。

所以古代农民不到万般无奈是不会卖地的，就算卖也是优先卖给族人，这是为了以后有了转机方便买回来。

即便没有转机，自己走投无路的时候好歹可以接济一下，免得全家饿死。

总而言之，土地就是农民的命根子，那是祖祖孙孙的饭碗。

所以秦榕一开始就没想过花钱买地给农民，有钱也没用，根本没人会卖地给她，何况现在正赶上灾年，一家子估计就靠着这一块地吃饭呢。

很多穿越小说，主角穿越回到古代，大把银子撒出去，几十亩几百亩的买，这纯属扯淡。

秦榕买不了地，她就只能想着薅郡守的羊毛，毕竟他身上毛多，而郡守身上的羊毛又大多是从老百姓身上薅下来的。

他薅了这么多年，她再给他薅下来，她现在才薅了一把，那郡守身上还一大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