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一月前，熊廷弼正式率了一些家将亲兵来到了辽东的界域。

自打出了山海关，赵文兴就感觉身旁的熊经略仿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在湖北的熊廷弼是一位身体强壮的富家翁，那么来到辽东的熊廷弼就是一位威若泰山的将主。

从第一次见到来自辽沈一带的斥候开始数起，这已经是遇见的第三拨兵马了，在这般严峻的战争气氛下，赵文兴的嘴角很快便长了不少血泡。

就在前两天，一行人扎营休息的时候，一队不知死活的蒙古骑兵摸了过来，一番交战之下，熊廷弼方死了三个伤了一个，对面的那支仿佛乞丐一样的骑兵则是全灭。

熊廷弼的这些近卫兵马可不像那些乌合之众一样，在发现这些衣衫褴褛的蒙古骑兵时非但没有恐惧，反而一脸兴奋。

以至于那一队蒙古骑兵直到死前还在怀疑是不是撞上了那位建州雄主的人。

“熊经略，这是哪里来的人？”

赵文兴问这一句话的时候一脸狰狞与嗜血，只在眼底才能看出一丝冷静来，他半身染血，手中的长刀刀鞘上也血迹斑斑。

熊廷弼对这位赵千户最后一丝轻视也荡然无存，在这次的突袭当中，赵文兴手刃了一个骑兵。

并非对冲下的手刃，而是以步战骑。

纵然那些蒙古人算不得什么精锐，赵文兴的身手也足以令人瞠目咂舌，他之前可从来没对抗过骑兵。

中原大地从来不少英雄侠客，可是那些人多半会死在第一次面对骑兵的冲阵当中。

像赵文兴这样的战力，足以让熊廷弼高看一眼。

“应当是袁应泰招揽来的蒙古难民，这些人当中藏龙卧虎，就是有些女真人也不足为奇，赵千户没有受伤就好。”

熊廷弼迅速将这事情跟赵文兴说明白，然后就去跟着众人一起埋葬了那几个亲兵。

这个简陋的葬礼上无人发言，大家都知道，随着向东北方向的继续深入，这种事情只会越来越多，直到众人来不及埋葬自己的亲人好友，直到众人甚至来不及悲痛。

战争开始的原因早已无人提起，大家只知道，即将面对的就是你死我活的仇敌。

在这场无声葬礼的尾声，赵文兴也走了过来，此时的他已经擦拭掉了脸上的血迹，一张稍显白嫩的脸上也是同样的悲痛和沉重。

再次翻身上马，熊廷弼的目光凝重了许多，整个队伍的速度也在不断加快。

“熊经略，辽东这般局势，我会向朝廷禀明，今日所见非你之过，你不必担心我胡乱说话。”

赵文兴看出来一丝端倪，主动打马到熊廷弼身旁，开口解释道。

他担心熊廷弼害怕。

作为一个被中央痛殴过的边镇重将，熊廷弼连女真人都不怕，就怕身旁一个有鸟一个没鸟的两个监军！

“至于孙公公那边，熊经略不必担心，总而言之，此次经略辽东，熊经略只管做好自己份内之事，不需要多想什么其他的。”

熊廷弼听完，哈哈大笑几声，却是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熊经略笑什么？莫非不信我？”

赵文兴略微拧眉。

他是真心实意办事的人，当然也知道和熊廷弼真的有了隔阂会是多么危险又麻烦的一件事。

熊廷弼心中所想赵文兴不去思考也知道，那就是担忧自己被东林党所收买，然后做一些不利于熊廷弼的发言。

可是自己都已经坦白心迹了，为何熊廷弼还要如此？

“赵千户是个什么人，我熊某这些日子看得清清楚楚。”

熊廷弼大声说着，在夕阳下寒风中显得格外寂寥。

“与赵千户无关，熊某不信的另有其人。”

熊廷弼点到为止，并没有多说哪怕一个字，而赵文兴也沉默了下来。

他知道，熊廷弼不信的人，大约此时正在乾清宫。

身为辽东经略，可以说是封疆大吏一般的大官，能够管到他的人，大约也只有那位皇帝陛下了。

赵文兴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当今陛下有振奋之意，他当然知道，但是他也明白这时候怎么跟熊廷弼解释都是解释不通的。

只有拿出事实摆在面前，所有人才会知道，陛下已经不是那个轻易被东林党操控的少年。

又走几日，拐过一处山角之后，赵文兴第一次见到了那座还算雄伟的边城。

高大宽厚的城墙上不时能看见一道刀砍斧削的痕迹，仔细看去，似乎每一个缝隙中都还有血色的污泥。

这是一座用生命堆砌，又用生命洗刷的城市。

也是丢了铁岭开原后所有重镇的最前线，沈阳。

城中的原经略袁应泰早已经知晓了圣旨内容，在闻听斥候告诉他熊廷弼已经快进城的时候，便坐在经略衙门的大堂上，将官袍冠冕全部解下，放在桌子上。

此时的袁应泰也不胜唏嘘，当初他正如如今的熊廷弼一样，而短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