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夜幕。

黑发女子手中燃火，沿着石阶一步步地往山上走。

高空明月照在她身上，给她镀了一层银色。

无人注意到她。

她来到一处洞府，在洞府外稍稍驻足，便破开禁制走了进去。

顾倦终于离开了那个逼仄的石洞。

她回望着洞府中所有的东西，一如她离开时一样。

二十年。

这里什么都没有变。

顾倦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现在的样子。

她已经许久都没有看到自己的脸了。

镜面中映出的样子和记忆里的自己，没有多少变化。

只是她的头发长长了，个子也高了。

筑基期修士身体经过天雷淬炼，不会再产生污垢，但顾倦还是要将自己的从头到脚全部清洗一遍。

【你想洗掉什么？】那颗嫩芽又发声了。

“你不知道吗？”顾倦甩干自己头发上的水珠。

【人难免会做出些不过心的事情。】

顾倦笑了笑，找出一套大一些的弟子服穿上。

“二十年没见师尊，这次拜见总要正式一些。”顾倦将自己的头发扎好。

在思过崖的二十年，顾倦被汨罗飒教会了如何做女生喜欢的头发。

顾倦慢慢意识到，其实追求外在的美丽不是在浪费精力，而是在善待自己。

“幼崽变漂亮了。”被放到水池的汨罗飒趴在池边看着坐在池边的顾倦道。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是大人了。”顾倦转头道。

“我大你三千多岁，叫你一声幼崽不过分。”汨罗飒摆着它的尾巴，看着背对着自己的顾倦。

顾倦觉得鱼这种生物，就算成了精，记性也不会太好。

不过记性不好对汨罗飒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

至少经历了宣坊岛的那些事情后，它现在还能这么跟自己开玩笑。

“汨罗飒，我想这次拜见过师尊后就去一趟凡人界。”

“去凡人界？”汨罗飒曾经也是去过凡人界的，那时的它非常喜欢那里的烟火与热闹。

不过现在它有些担忧。

“你的修为二十年都没有长进，现在刚出禁闭就要去凡人界，你不修炼几年，精进修为后再去吗？”

顾倦摇摇头：“修为越精进，修士对灵力的依赖就越深，去凡人界最忌用灵力谋利和伤人性命，所以如果不是特殊任务，去凡人界修士们都会自封修为。”

“这二十年我没用过灵力，现在就是去凡人界最好的时候。”

修士用灵力伤害凡人的性命和秩序，便是破坏天道的规则，天道便有权毁灭他。

汨罗飒还是不太同意：“你去凡人界做什么？那里没有灵气，没有天材地宝，随随便便都会沾染因果，你忘了二十年前我们一起去的沧州城吗，人心险恶，没有修士会选择去去凡人界游历，就连妖兽都会避开那里！”

“汨罗飒，你还记得吗？”顾倦走到鲛人身边：“那个叫‘一’的残魂在给我道种时，对我说天道最忌讳我身上的因果吗？”

顾倦现在已经知道，在自己接受道种的那一刻，自己就不再是一个单单纯纯的人了。

她就是道。

一切法，皆是依因果之理而生成或灭坏。

作为修士，修为固然重要，但作为道，没有什么比因果对她更重要了。

有始有终的因果，会成为她的一大助力。

识海中的嫩芽总是一副嗷嗷待哺的样子，顾倦知道它需要因果的力量。

“既然如此，我就去那红尘中走一遭，看看我到底能种下什么因，结出什么果。”

汨罗飒还是很担心顾倦：“带着我。”

“好。”

……

二十年听起来很漫长，但真的到了那人要回来的时候，沐盼儿又觉得二十年太短了。

这几日沐盼儿一直心神不宁。

就连习剑也安不下心。

顾倦不在的二十年里，师尊将所有的精力全放在了沐盼儿身上。

所以现在沐盼儿，一想到顾倦要回来了，她的心里就十分不安。

她想要师尊全部的宠爱。

她不想与任何人分享。

沐盼儿不再是从前那个懵懂的少女了，她很清楚，在年少时，师尊向她伸出手的时候，在她的心中就不会有比师尊还好的人了。

她喜欢师尊。

她对师尊的感情甚至比喜欢还要更深，她爱师尊。

但作为师尊的弟子，她只能将这份爱意藏在心底。

但是现在顾倦要回来了。

沐盼儿知道只要顾倦在，师尊就不会将全部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师尊更加疼爱她。

顾倦若是消失就好了。

不知出于什么心情，沐盼儿走到了洗心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