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外的空气很好，天却死气沉沉的。远方天际聚拢的墨云如铅一般沉郁，像是酝酿着一场大雨。

杨煜礼穿着一身黑，冷灰色的头发衬得肤白。他浓眉轻提，薄唇间的烟闪着点点光亮。臂上的青筋略显，骨节分明手指虚拢着，时不时去衔烟卷。

香烟燃尽，作灰而散，他倦倦地从小方盒里抖出根新的续上。

此时，经久不息的掌声隔着礼堂大门延绵传出。

杨煜礼拿烟的手顿了顿，几近一瞬，烟被重新塞了回去。他眉头紧拧，利落转身，推开礼堂大门，往场内走去。

“杨爷，等等我啊！”洪市涛挺着肚子，快步跟上。

大门厚重，推开会有老木吱呀的响声。坐在后排的同学听闻动静，刷刷回过头，好奇地朝门口张望。

高峻的少年逆着光，步子很大。

“牛逼了，校长讲话完才来。”

“他这形象是来读书的？还染头发，地痞吧？”

“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我知道他，杨氏集团的独子，才不是什么地痞呢。”

“他就直接坐到空位上了，居然没被咱班那母夜叉抓去边上训话！”

“别说了，我感觉他在冲咱这边看。”几个同学讪讪作罢，回过头继续欣赏台上的表演。

“杨爷，你在瞅什么呢，”洪市涛用胳膊肘戳戳杨煜礼的手臂，“小姐姐辣舞你不看啊？啧啧啧，这腰扭的…”

杨煜礼眼皮一掀，快速扫过台上几个卖弄身姿的女同学，嗤鼻嘲讽：“满脑垃圾，把你手机拿来。”

“拿我手机干啥？”问是这么问，洪市涛还是立马把手机掏出来递给他。

“你什么时候话这么多了？”少年从牙缝里冷冰冰地抛出几个字。

洪市涛吓得噤声，颤颤巍巍地把视线往热舞的小姐姐们身上移。

杨煜礼横眉，熟悉的从手机的分类里找到王者，草草点开排位，补了手上单花木兰。

“姚梓瑜同学，请做好准备，在一号梯登台！”

后台嘈杂，来喊话的女孩声音极具穿透力。姚梓瑜手握小提琴琴颈，缓慢起身。

她背杆挺直，算女生中个子比较高的，有一米六八。这身高配上厚卫衣宽牛仔，整个人的背影显得格外壮实。

身后一群女生不加掩饰的嬉笑，没人相信她这样的怪胎还会拉小提琴。有些说得过分的，甚至会编点小故事逗趣。

姚梓瑜捏着琴弓的手紧了又松，指尖微微泛白。

她蓦然回首，瞪着身后女生的眼神异常冷漠。几个女生讲坏话让正主听见了，难免被看得心虚。

“人，生来就是千奇百态的。你们可以有偏见，但最起码要懂得尊重。”她说话声音很轻，内容却藏着软刀子。

“感谢校舞蹈队的精彩表演，欣赏完热舞，让我们携手步入音乐的殿堂……”

典礼负责人示意登台，姚梓瑜朝他礼貌地颔首，对方有点晃神，却不忘点头回礼。

“让我们有请高一10班新生姚梓瑜同学为大家带来小提琴独奏，大家掌声欢迎。”

迎着掌声，姚梓瑜不紧不慢的上了台。聚光灯下，她雍容不迫，登台就像回家那般自然。

心中的沸腾不是假的，舞台，观众，掌声，手里的琴都真切有形。

“噗哈哈哈哈杨爷，这年头啥人都能来拉琴啊！”洪市涛夸张地拍腿大笑，引得身边不敢笑出声的同学们也放声戏谑。

杨煜礼没空搭理，全神贯注的玩着游戏，他的长腿肆意曲起，架在前排同学的椅背上。

前排的同学上一秒还在出言嘲讽，下一秒就被这双突如其来的大长腿吓懵了。待他看清架腿的人是杨煜礼，心里就跟坐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不敢有任何怨言。

礼堂外天低云乱，霎时间，有雷声贯耳，如虎啸熊鸣。

志愿者匆忙把无线扩音器别在姚梓瑜的琴边，后台以最快的速度调试好设备，给出手势示意女孩可以开始演奏了。

姚梓瑜随即调整好站位，玉手优雅地把小提琴抬起，架在左锁骨的位置。她的头自然垂落在冰凉的琴体，静候伴奏。

庄严的交响乐声切入，在渐弱的伴奏节点，小提琴的独奏声坚定地出现。仅仅一弓就能让乱哄哄的场面安静下来——弓弦的完美碰撞强势地向观众们宣告：

“嘘，我来了。”

弦音温淳，柔和细腻，听得见哀痛，却未觉感伤。

旋律中没有对悲惨人间的控诉，有的只是省思与缅怀，激昂的主大调将一个民族复杂沉重的内心世界表现得淋漓尽致。

交响乐的部分，则尽到烘托陪衬的作用。就连屋外的雷雨声，都甘愿被俘虏，让女孩的琴声成为极具说服力和感染力的历史独白。

演奏进行到一半，观众席下就开始窃窃私语。有学小提琴的音乐生赞叹：“这童子功太牛了。”

“她拉的啥曲儿啊？”洪市涛戳戳旁边的音乐生，好奇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