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一向克制守礼，很少展露自己的情绪，所以江欢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如今一旦有了这个猜想，从前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统统有了答案。

一边毫不犹豫地杀她，一边无法自拔地爱她。谢珩的爱，比江欢看到的一般爱情，高级复杂得多。

他敢陪她一起死，却不敢同她一起活。他爱江欢超过生命，但在他眼里，天下苍生，朝堂家国，比江欢跟自己的命，更重要。

所以即便谢珩此刻能抱着她死，为她殉情，但若是她再次危及到他的苍生，他的百姓，他依旧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同时杀死自己……

实在是感天动地的赤子之心啊，江欢嘲讽一嗤，他想给她殉情，可她偏不让他如愿。

她还没打算死呢。

流光剑用力扎入岩壁，渐渐止住下滑的趋势，然而石头松动，十分不稳。谢珩伸手拉过攀生于崖壁上的藤蔓，将其缠在江欢腰间。

待确保江欢安全，他才略微安心。

然而他的小心翼翼，看在江欢眼中，是无比的可笑。又要杀她，又想救她，如此矛盾，真是看不明白这世间之情，还好她没有这样的困扰。

在江欢眼里，除了至亲的姑母与阿兄，世间其余人，只有可用与不可用两种！可用者救，不可用者杀，简单明了。

此刻天已渐渐大亮。顺着不停滑落的石子，可以看到底下积满瘴气的深渊。两人在藤蔓的支撑下往上爬，在崖壁间看见了一个半人高的山洞，隐隐有火光。

江欢与谢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向山洞爬去。

洞口不高，内部却有一条狭窄但有丈余高的密道，顺着密道前行半柱香不到，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墨般乌黑的山石围绕着一座通体纯白的宫殿，如同仙宫一般，却十分诡异。

“这里是……地宫？”江欢愣了一瞬，但她不是没有下过墓。招兵买马，白手起家，需要大量的金钱资本，因此军中一般会供养特殊的校尉营，不必冲锋陷阵，专门用来盗墓淘金。自古如此，江欢的军队自然也不例外。

偶尔她也会在术士的重重保护之下，亲自下去找点东西，流光剑便是这么得来的。

他们不会毫无依据地瞎挖，军中有专门的术士，根据古籍舆图，推测古墓墓址，再派兵前往。这东宁郡靠海，江欢从未听说过这里有什么古墓。

江欢都不知道的事情，谢珩一个世家贵族子弟，自然更没有听说过。

再往前是长长的神道。

神道两端，立着三十六根冲天的汉白玉柱，柱身上刻着精美的图案。

所有雕刻连在一起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讲前朝末代皇帝不思国政，醉心修炼长生不老的法术。结果可想而知的失败，千百年来多少雄才伟略的皇帝都办不到的事情，他这么个昏聩无能之君，还想成仙？

笑话。

这个皇帝，大约也有几分自知之明，所以他做了两手准备。一边不停寻求长生之术，一边招揽工匠，秘密修建了这个地宫，期望有朝一日能够起死回生。

如果江欢没有猜错的话，白河郡顾氏就是这批工匠的后代。他们没有如皇帝预料的那样，在他死后，为他守护陵寝，静待他复活。反而盗用陵中财宝与技术，逐渐发展成一方权贵。

……

所以说嘛，趁还活着，将该做的事做完，做绝。否则谁知道死后会发生什么？

穿过神道，黝黑的大门就在眼前。江欢正要推门，谢珩急道：“别动！有人来了。”

两人刚刚藏好，两串脚步声便渐渐走进，一串正常平稳，一双踉跄狼狈。来人正是身穿道袍的顾瑛，以及失踪了的霍宁。霍宁全身被铁链束缚，被顾瑛牵着走。

走到门前，顾瑛脚步一顿，眼也不抬地道：“来都来了，躲躲藏藏有什么意思，小师叔，出来吧！”

江欢摸了摸鼻尖，与谢珩从暗处现身，“顾师侄，好久不见呀！”

“快走！他就是个疯子。你们快跑。”霍宁自然也看见了二人，拼命向他们示警，却被顾瑛狠狠扯了一把铁链。顾瑛不知扣动了哪个机关，铁链瞬间收紧，霍宁痛苦地发出一声惨叫。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别人呢”，顾瑛恶狠狠地道，但他只是想教训霍宁，暂时没打算杀他。

待霍宁安份下来，顾瑛再从将视线转到他们身上：“谢师叔，你怎么也来了，我还以为陈郡谢氏不爱凑热闹呢。”

谢珩冷眼看着顾瑛，一言不发。很显然，清风明月的谢氏芝兰玉树，根本不屑与跟这种欺师灭祖的渣滓说话。别问江欢为什么知道。

相比于谢珩的冷淡，江欢倒是扭头一笑道：“顾师侄，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谢氏是不爱凑热闹，但这种斩奸诛邪，替天行道的大好事，何时少了他们谢氏。”

顾瑛鼻尖一“哼”，道：“小师叔，你说得跟真的似的，你又没被诛杀过，你怎么知道。”

谢珩呼吸一紧，下意识向女孩看去。

江欢依旧笑得漫不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