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清静了，赵予才吩咐：“阮姑姑，随我拜见范公；阿槐，将这刁奴绑了，暂押柴房；白芷，去将这里的事禀报给我兄长；其余人，留下来清点这里的东西，列一份明细给我。”

赵予领着阮姑姑穿过花廊，绕至水榭，还未抵达正院，便听见一群青年墨客正聚在一起议论蜀地时政。只是聊着聊着，却愈发不对头——

“…说起大旱，昨日里胥又访我村中，隔壁那新寡的小娘子都被逼哭了，连夜就丢下幼子赶出城采桑…”其中一位斯文俊秀的青衣少年感慨说着，随后道：“…幸好，我等举子免赋税，实该惜福。”

“傅兄此言差矣！我等举子是要建功立业的，免赋税，那是理所当然。若论同人不同命，要我说，还得是如今客居东院那位娇娇儿命好，什么都不用学不用做，不过是会投个胎，便有成群的丫鬟仆役伺候着，老参仙芝当零嘴儿…”

“杜兄慎言，身为读书人，怎可如此称呼一位闺阁女子？”傅姓少年有些不喜他口中“杜兄”对女子这般称呼，却未多言其他。

“那又如何？”

杜姓少年越说越来劲，“今日我亲眼瞧见她的丫鬟仆役们抬着足足二十抬的箱笼过府，丝毫不知收敛，领头那丫鬟还笑称那些不过是她家二小姐的贴身小物件儿，不值一提！若我没记错，恩师之女出嫁时的排场也不过如此！更不用说她一介妇道人家，无才无德，无功亦无用，却敢劳昔日阁老为她亲自寻药，此等骄奢跋扈之女，在我眼中，尚不及傅兄你那新寡的邻家村姑！”

赵予“噗嗤”一笑，“果真？”

杜姓少年正说的起兴，骤被嘲笑声打断，针对的目光唰的一下扫向赵予！

然，不过瞬息，他神情呆滞，一张脸竟微微漾起几分春意！

与他围着在一起的墨客们，发现了他的异常，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全都呼吸一窒。

只见不远处拐角，走来两位女子，为首的那位，尚未看清面容，只瞧身姿，步步皆可尺量，身形绰约逸态，又不失大气婉约，纤腰盈盈一握，细得好似扶风吹过，她便会乘风而去。

众书生本以为这已是极致，只是当她站定，微微抬首…

玉染香腮酥凝艳，朱丹两瓣点绛唇…

杜姓少年的文墨是恩师范公都赞过的，肚子里墨水不少，但他此刻却深感词穷，只觉纵集世间所有美好的形容，都不足以描绘眼前此女仙姿神貌！

一眼惊艳，再看万年！

“这位是…”美色当头，杜姓少年实在无法自持，早已将先前那“东院娇娇儿”忘了个干净。

赵予毫不意外他的反应，早在旁人称他为“杜兄”时，她便知道他是本应连中三元，却因曾大写艳词，狎妓都不曾掩饰，最终只得榜眼之名的，未来文章四大家之一，杜若亭！

这么一个自持才华又自诩风流的少年人，若是发现他口中“无才无德，无功亦无用”就是她，怕是会恼羞成怒，先挖个坑给自己埋了吧！

赵予坏心眼的想着，嘴上却道：“公子还没回我话呢。”

“什么话？”

赵予笑了，“在公子眼中，我果真不如新寡的农家村姑？”

只听“咔嚓”一声，是一柄折扇被生生折断的脆音，杜若亭一张脸先是呆滞，而后便因羞愤而涨得通红，只恨不能堵住周围人的耳目！

偏偏天不遂他愿，原本围绕他身边的诸举子虽未出声，却不过是碍于他颇得范公青眼，然彼此目光交接，尽是戏谑。

眼见杜若亭的目光，渐渐由羞愤转为怨怼，即将失去理智…

先前被他屡屡反驳的傅姓少年忽然道：“傅某先前还道杜兄为何非要犯口舌之过，妄议别家闺秀？今日得见佳人才知，原来傅某这般自诩不近女色之辈，不过虚伪之流，也难怪杜兄费尽心机只为博佳人多看一眼…”

说罢，傅姓少年上前一步，拱手向赵予行了个礼：“在下傅谨言，还望小姐见谅，莫与我等乡野小民一般见识。”

赵予眉梢微挑，竟然是他？

复而将目光落在傅谨言身上，果见君子如玉，端方朗致，看她的眼神虽有惊艳，但更多的是过眼不过心的淡漠…

他此时开口，表面为引她注意，实则，不过为杜若亭解围！

不愧是日后能历经三朝不倒的一代名相！

他能力压杜若亭，成为与未来文章四大家同科的状元郎，果然不只是侥幸！

单说这份不计前嫌，主动为屡屡反驳他的人解围的心性，便足以称道！

更不用说，他们分明不知她的身份，他却仍以“乡野小民”自称，足见眼力非凡！

“傅公子倒是仗义…”

赵予眸中划过几分赞许，态度却是不依不饶：“只是杜公子当众诋毁小女，小女今日若不与他论上一番，岂非真成了他口中的‘无才无德，无功亦无用’的无知妇人？还是说…”

“诸位举子的学问，只堪用在背后非议上，根本不敢面对正主？而傅公子的仗义，更是只会用在同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