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衽钦崩寺门前。

同那召集将满十六的小喇嘛的习俗一般，丹增按照堪布的命令把门前的雪都扫干净，从门口沿着下山路不分白昼地点上数盏灯，路尽头摆着一个大火盆，必须把里面的炭火烧的很旺，还得定时加炭不让炭火熄灭，寺门口还要摆上一鼎大香炉，焚着寺里浓烈到难以消散的香料，执行的小喇嘛每一刻钟就要去补灯加炭添香。

这特殊的习俗同样是十年一次，执行者一天需要在雪地里待上十几个小时，还要警醒着路上的灯盏与炭盆几乎不能休息，门口的香炉也不能放松。这一切都是很苦的修行，必须由寺里小辈中的修炼到位的佼佼者才能胜任。

虽然丹增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但他知道，这样的传统数百年来寺里历代的喇嘛都严格遵守。

中午，丹增掐算着时间前来加炭火时，看到炭盆前有一个没什么行李的年轻男孩站在那里取暖。

这封山都快一周了，怎么可能有人这时候出现在这里。

丹增默念了几遍辟邪的经文，壮着胆子向炭炉走去。

杨苍看着走来的小喇嘛，站起身来双手合十做了一礼。丹增心里的恐惧顿时消散了不少。

“施主从何而来?”

“从山下来。”

“山下现在还通车吗？”

“不了。”

丹增十分惊讶，若是不坐车便得徒步走来，在封山期徒步上到这里简直天方夜谭，没人会走上来。不！是没人能走上来。丹增想要反驳杨苍，但很快发现，这一路上只有一行脚印，除此之外，松软蓬松的雪地上再没痕迹，丹增到嘴边的反驳在舌尖滚了一圈又生生咽下去了。

正如丹增所说，这山路的确崎岖凶险。在与顿珠分开后，杨苍也走的十分艰辛，大雪之中很少能弄到活物，饿了就啃几口顿珠送的肉干，渴了就嚼几口浮在上层的雪，可没过多久那猫妖突然有了灵识一般，为杨苍领路，之后的路便就容易起来了。

走了没有一周，就快要上到山顶了，可那猫妖却不知怎得凭空消失了，半点踪迹都寻不到。没了猫妖领路，此时下山并不是明智之举。杨苍决定继续向前，忽的闻见一股香味儿，在这一望无垠的大雪里甚是明显，他随着香味走没过多久就瞧见这座峡谷深处的寺庙了。

“施主为何而来？”

“.......”杨苍并非不想回答，而是真的不知如何回答，被一个棘手的妖框来的？还是说被奇怪的梦境引来的？

丹增似乎看出了杨苍不好回答忙改了话头

“那施主要到哪里去？”

“到山下去。”

到山下去？他从山下来，再到山下去难道是要到另一边山下的勒布沟去？

勒布沟之所以被称为圣地，不光是因为杂草丛生、沟壑交错路途艰难。傍山而居的特殊地势导致那里的海拔最高处达到4500米，最低处却只有2800米，垂直落差就超过了一千多米，据说一百八十度度的急弯拐有一百多处，刺激得很。

这让勒布沟的四季都有不同的凶险，尤其是现在这大雪封山的时候，就算是走南边，正常人也是万万不敢随意走动的，更不会只身一人往最高的山顶走去，那山顶常年积雪，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人都不会轻易踏足，没人知道那里有什么，只知道去了那里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丹增的内心像一滴水掉进了滚油，一下炸开了，太多话的堵在嘴边反倒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路途遥远，我停下取取暖，休整一番很快就走。”杨苍指了指炭盆，丹增突然有了个奇怪的念头，寺里代代传承这个习俗，长灯火盆香炉，难不成是专门在引什么人驻足？

杨苍见丹增沉默以为自己这举动违反了某条规定。

“多有打扰，无意冒犯，我这就走。”说完对着丹增再行了一礼就要走。

“施主，请留步。”丹增也不知为何要叫住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人，他只一个想法，断不能让这人就这样离开。

“施主，山高路远，风雪愈发大了，不如随我进去用些新做的酥油茶暖暖身子，休息一下再走吧。”

丹增本想若这人不答应，该用什么样的借口留住他呢。

“如此就打扰上师了。”杨苍直接就点头答应了。

丹增的话又被噎住了，丹增觉得今天是他思绪最多的一天，也是最想说话却又什么也说不出的一天。

丹增带着杨苍去了他的房间。赶忙将屋里的炉子生的更旺些。他冲了一壶浓浓的酥油茶，又端来了一盘糌粑放在炉子上热着。

丹增倒了一杯递给杨苍，“施主先将就着驱驱寒。”

“多谢上师。”杨苍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烤火，时不时呷上口酥油茶。

“天色不早了，施主就在寺里歇歇脚，待风雪停了再接着赶路吧。“寺里久不来客，丹增作为主人自然要尽一番地主之谊，杨苍没有拒绝这小喇嘛的款待。待喝完了酥油茶，丹增提出带杨苍去寺里四处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