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有黑市，设于晦暗之地，夜兴晨散，缥缈无所踪……交易之物不问来处，不问去向。

后渐生鬼市，世人冥魂皆可入。内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之辈混迹其中，亦不乏有能人异士处于其内……

孙碧云带阿媛去的地方叫落音坊，常有求子、落胎之人前来求药求医。

柳景和的视线掠过阿媛的肚子：“你不会……”

阿媛呆呆地回想着他刚才说过的话，求子？落胎？

她迟缓地摇头：“她明明告诉我，她明明说……”

她说什么了？她只是利用柳景初给自己挖了个坑而已。

阿媛不敢置信，事到如今，孙碧云竟是不顾柳景初的身体，强要她怀上个孩子。

“可是，景初怎么办啊？”阿媛不知所措，她求助地看向柳景和。

柳景和嗤笑一声：“你瞧着，我像是那等以德报怨之人？那贱妇险些毁了我，你还敢指望我能救她的儿子？”

“天下的好事，哪能只叫他一个人占了呢？说到底，他还能活到现在，就该对我感恩戴德了。”

他眼里落了凉，转身欲走时，衣袖被抓住。

阿媛哀求地看着他：“不是的，这里不是很多有神婆巫医吗？你肯定知道，求你了，想个法子替我救救他吧。”

柳景和回身看她，好笑道：“替你？你是我什么人，我要替你救他？”

阿媛愣住，手指缓缓松开他的衣袖。柳景和鼻子里哼一声，眼中带着不善。

他大步离开巷子，心中恼恨自己吃饱了撑的，竟然管这档子闲事。

“等等，等等！”

身后一阵碎碎的脚步声，随即衣袖被扯住。他不耐烦地回身。

重重地一声闷响，柳景初低头，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人。

她抬头看他，仍旧是眼圈红红，眼中含泪的可怜样子。

“只要你能救他，我做什么都可以。求你，那些罪，我可以替他赎……”

他不免有些好笑：“你替他？你替得了吗？我很好奇，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我会是怜香惜玉之人？”

柳景和呵呵笑着，目光残忍：“实话告诉你，你就是在这儿跪到死，我也不会出手救奸夫淫妇之子。”

“奸，奸夫淫妇？”

柳景和欣赏了一番阿媛脸上错愕呆滞的表情，俯身低语。

“他没告诉你吗？我同他，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啊。”

阿媛瞳孔一缩。同父异母，那岂不是……

“对，”他轻笑，“我大伯死于新婚后的第四个月，祖母瞒了三年，让那贱妇怀了我父亲的种。”

他像是在讲述于她无干系的陌生人的故事，还有心情问阿媛：“很可笑对吗？”

“更可笑的是，我父亲竟喜欢上自己的长嫂，甚至娶妻后，还与她暗通款曲。”

“我母亲，宋氏女，温婉娴静，贤良淑德。若是嫁到普通的富贵人家，将一生顺遂。可惜呀，她嫁到了柳家。”

他只在老旧的照片上见过她，端的温柔。

柳景和带着丝怜悯：“若不是撞见了他们的苟且，她也不会被孙碧云所害，难产离世。”

阿媛有些不敢听了，柳景和俯身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

“你知道，祖母是怎么死的吗？”他一字一句道，“被贱妇用佛珠活活勒死的。”

阿媛身子微颤，不敢直视他眼中的寒意和恶意。

“死便死了，左右那老妖妇待我母亲刻薄，从未善待于她。只是她一死，我便没了庇护。”

孙碧云，他从小视做母亲的人，哪怕她从不亲近自己，哪怕她的目光，只在那个病恹恹的“弟弟”身上，他也从未怨过她。

小心翼翼的讨好，努力吃饭读书，只为得一句夸奖。可惜，他从未得到过。

疑惑，伤心，直到他生辰那天，为给孙碧云惊喜，偷偷躲在床底下。

那一天，所见所闻，想噩梦，也想迎头一巴掌，彻底将他打醒。

往后再也难忘。

原来，他才是柳景初，他的母亲被孙碧云所害。本该是柳景初的他，为帮她的儿子挡灾续命，变成了柳景和。

他原本也可以受尽万千宠爱啊……

往事积压在心中十余年，今日终于说了个痛快。柳景和居高临下地看着阿媛，微微皱眉。

比较棘手的是，他不知怎么处理这个蠢兮兮的姑娘。

“你方才说，只要能救他，你做什么都可以。”

“此话当真？”

一道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柳景和眸色一沉，随即向后看去。

身后的巷子中悄无声息出现一道身影。

意识碎片渐渐汇聚，桑笙慢慢清醒。眼前的景象模糊暗沉，无数个细小的光点闪烁。

左眼仍有些刺痛，但之前突然出现的漩涡黑洞已经消失。

这场梦境中的异变来得急，桑笙心头起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