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离被富贵照顾的无微不至，衣服穿戴一应俱全，房子侍婢应有尽有，可谓尽心尽力。美中不足的就是他天天在应离跟前东拉西扯，一会儿是天庭旧事，一会儿是人间美景，甚至于隔壁巷子里的张大麻子取了个漂亮老婆这种事也要给应离灌一耳朵。

昔日仙君下凡避世，周围没几个人给他叨叨，好不容易有个拾来的便宜后玉，被他捉住几次之后，也是见机就跑逃之夭夭。满腔的八卦硬生生憋在肚子里，可巧碰上了倒霉蛋应离，富贵差点热泪盈眶磕头感谢老天开眼，没让自己被八卦憋死，派应离下来拯救他，他自觉不说个三天三夜都对不住这份雪中送碳的恩情，再说自己和应离几百年的老交情了，加上这一层关系，越发说的绘声绘色唾沫横飞，一天喝十二壶茶水不是问题。

遭受富贵荼毒的应离听了几天单口相声，已经有点神思恍惚，感觉要是再不溜之大吉，有很大可能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趁着富贵回酒楼吃饭的空档，应离留下简信，上书叨扰多日，多谢款待，要赶去拜访西山老友云云，火烧屁股一样窜了。

过了一阵，富贵吃饱喝足回来，推开门就看到应离的信，应离生怕他看不到似的，使了法术把信直端端地立在桌子上。富贵草草看罢，笑骂一身“这小兔崽子!”也就完了，背过身去扶风扇一摇，还是那个潇洒风流的第一酒楼老板。

出了雍京，应离一路往西，西山没有什么老友，只有大漠的月，辣喉的酒，是应离早就想见识一番的好景致。

他没用术法，不是嫌麻烦，只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三个月是九十多年，够他把人间四海都走个遍。

应离记得有个凡人说过“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他自觉算不上什么大丈夫，却对朝碧海暮苍梧这种事有莫大的兴趣。

一路停停走走，从新柳抽枝走到大雪纷飞，临近年关应离终于到了一座边关小城，小城名字倒是不错，唤做白马关。只是进了城里，一片萧条景象。街道两边的房子横七八竖的立着，十分颤颤巍巍，仿佛只要来一阵大风，就能把屋子掀了，街上走的本来就没几个人，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空洞，还带着点对应离这个不速之客的警惕。应离一路行来，见过富饶之地，也见过贫瘠的土地，没一个地方像这里一样，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生机。怎么说也是大年三十，不见一丝热闹气。只是边关城池好歹都有个驻军，应离自入城门就畅通无阻，不由得让人感到奇怪。

应离溜达了半晌，也没寻摸到什么好吃的东西犒劳犒劳五脏庙，只好乘着天还没黑透，出城去猎点野味。堂堂星官打个猎自然不在话下，应离将肥硕的野羊扛上肩头，大致想了一下白日路过的小河的方位，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这里接近沙漠，少山少植被，离河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应离就看到河边有火光，看来有人跟他一样，不过早了一步。

应离既不想跟别人打交道，更不想和别人起冲突，认命地往下游走。走的近了，越发觉得那人在哪里见过。他也只是瞟了一眼，那位仁兄警觉抬头，两人一对眼，哎呦，认识！

此人是谁，正式一年前无耻遁逃的后玉是也。

后玉也很郁闷，天下之大，怎么出来烤个肉也能碰到不对付的人。

两人碰上了，也不能装不认识。

先是后玉干巴巴地开口:“好巧，你也来烤羊？”

应离一愣，“也？”低头一看，后玉脚边的羊皮可不是和自己肩上的一模一样，简直像一个妈生的。

“是啊，是挺巧。”笑的活像小寡妇没了娘。

应离挑了个不近不远的位置，开始忙活，可以和人过不去，不能和吃的过不去。

等肉熟的间隙，那边后玉突然扔了一壶酒过来。“大漠烈，前两天拿回来的，尝尝？”

“你去了大漠？”应离随口问了句，一边拿起酒壶细细端详，纹样精细，做工讲究，壶底浅浅刻了个‘白’字，没有玉石点缀，却胜在流畅简明。

“嗯，看了趟风景。”

“你和我想的有点不一样，也和我见过的凡人不一样。”应离抿了一口酒，“看来王兄并没有给我说清楚你的情况。”他盯着后玉，眼眸深深，“你会法术，不止皮毛。”

后玉转过脸来，斜挑着眉看了他一眼:“如你所见，确实如此。我也没想到青天白日会碰到天庭的人，那日是我出了纰漏，可巧你找来了富贵，才省了我的麻烦。”

“我不知道你站在什么立场质问我，一个即将卸任的星官？那我劝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雕花精致的小刀利落割肉，香气里后玉皮笑肉不笑:“要是真对你的天庭有什么劳什子的责任心，发觉我身上没仙灵气息的时候就该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我同样也不认为你有什么狗屁的同情心。”一块肉吃完他显得心情大好，“说到底，你和我是一路货色。不是吗？”

“把话说的这么直白，对你有什么好处？”应离还是坐在那里，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几百年平静无波澜的心海却久违的掀起了想杀人的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