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你……”

话一出口，扶瑶又住了嘴。随即，她转而倏地笑了一笑，说：“你的琴声很好听，可否再弹奏一曲？”

东方抬眸注视着她，便微微颔首道：“自然。”接着，扶瑶看他抬起手，轻缓地拨弄起琴弦。

与昨日那清泠恬澹的琴音不同，现下的琴声是幽深澹远的，如太古之音，似处于遗世独立的希夷境界。

这样的琴声让人感到了无穷的凄清与寂寥之感。

曲终散尽。

扶瑶的目光凝注在停止了琴音，而手却未离开琴弦的东方。他眉眼微垂，恍若陷入沉思。

“东方先生……”

这一声轻唤，令东方迅速地抬头望向了扶瑶。他的眼中好似有着太多太多的情绪与痛苦，一时间，扶瑶根本无法辨别得出。

可在她想要再仔细看时，东方的眼神已然恢复清明，什么情绪都不复存在。

他的故事，比扶瑶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东方知晓他面前的女子，很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但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是，她竟然什么都不问，就只是温柔地看着他，同他谈起了其他。

他不自觉地柔和一笑，不做他想，只专心地与扶瑶交谈。

“叶姑娘也懂琴？”他问她。

扶瑶摇了摇头，她这是第一次来到古代的世界，此前从未了解过。但她就是莫名地觉着他所弹奏的琴音，动人心弦。

“我第一次听的，便是东方先生的琴声。”扶瑶如实回答了东方，也不怕他笑话。

东方确实没有取笑她的意思，他只是颇为惋惜地道：“这倒难怪，须知今人多爱羌笛秦筝，弹琴的实在少了许多。”

“那你为何喜欢弹琴？”扶瑶又问他，她没有问的是，他的琴声怎么还那样的独特。

东方丝毫不介意她的询问，而是浅笑着说：“琴看似秀美，却外柔内刚，其声乃是天地万物之音，而非世俗之乐。若以娱人，仿佛不够热闹，若以自娱，心中平添寂寥。

“但是，世间生灵会因为天地的广大苍茫惊惧与震撼、喜悦与悲伤，琴要说的，岂非正是这些？”

扶瑶静静地听东方在说，除此之外，他还谈他游历过的北方荒沙，南方林木，西方大雪与东方沧海。

他将所经历的场景讲得极为生动，仿佛令人身临其境，风光的种种美好与浩大就此展现在眼前。

“若是有机会，我一定要去东方先生说的这些地方走一走。”扶瑶湛黑透澈的眸中，流溢出些许期待之意。“只是听着你说起，便让我心向往之。”

东方默然一瞬，才浅笑道：“天地无穷，而人生苦短，一如蜉蝣朝生暮死，何不随性而过、及时行乐，方不负此生。”

他这话语中，隐着淡漠与悲凉，让扶瑶心下一颤，她却是愈加地看不懂眼前这个年纪轻轻，令人感到如沐春风的男子。

他明明是那么的温和有礼，唇边还带着笑意。但扶瑶就是觉得，他即使坐在她的面前，也仿佛隔着千山万水般遥不可及。

“你……”扶瑶神色复杂地注视着东方，她顿了顿，还是低声道：“还真不像这个年纪的男子。”

闻言，东方却是莞尔，“那叶姑娘以为在下像什么？”

他问这话，好似真的只是因为单纯的疑惑。扶瑶便也单纯地回答了他，“像一个孤独的……老者。”

他分明是刚成年的模样，却没有存留半点少年心性和意气。扶瑶只觉着他的身上拥有一种深沉压抑的孤独感，好似全世界都将他抛下，徒留他一人在这天地间独自挣扎。

“孤独的……老者……”东方微垂下视线，轻喃道。随即，他又抬眸凝望着扶瑶，“叶姑娘这话，着实有趣。”他还是笑着，但不止是唇边漾起笑意，就连眉梢也染上了些。

独孤吗。

若说孤独，她也同样孤独。

她那双隽黑的眼眸，里边透着清澈明亮，似未经世事的纯净，实则却已历经沧海桑田，深深地藏着温柔的孤独。

东方在见到扶瑶的第一面起，就看清了她的孤独——那用温柔包裹着的刻骨孤独。

如同那个他最深爱的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