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州是公认的凉都之州，其中以黎怀县最为凉快，黎怀的夏天最高气温不超过30℃，每天的气温保持在18℃—29℃之间，是很多外面的人首选的避暑宝地。

普缇镇是黎怀县的下辖镇，乘着城乡大巴车从普缇到黎怀也不过40分钟，比起其他的下辖镇到黎怀算是近了许多。

宋斯出生在90年的夏天，虽说是夏天，但因为当天下有大雨竟还有些冷。

宋家当年有一件喜事一件丧事，准确来说是当月，毕竟事隔仅短短两天之间。

说来也是玄得很，宋斯是在农历七月二十一出生的，而平日里身子骨还没那么烂的宋家老爷在七月二十三那天却突然走了。

周围邻居各种迷信议论纷纷，然生与死本就是大自然的规律，其实一切也都是有迹可循的。

宋家老爷喜好喝酒，多年来身体内长期积累的酒精本就堆成毛病了，而那两天又因为过于高兴，喝酒忘了度，当天晚上因为胃出血却无人发现，这才走了。

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三年，人们早已对这件事没了讨论的兴趣，但每年宋斯生日的这天是个例外，是每年宋斯生日这天不变的流程。

农村里的人过生日是没有蛋糕的，因为这里没有卖蛋糕的店子，也没有人会做蛋糕。他们的庆祝方式就是吃鸡肉、鸭肉或羊肉、狗肉，这些都是自家养的。

猪肉和牛肉是没有的，这些只有在过年或过大节的时候才会有。倒也不是因为猪肉牛肉贵的原因，只是一头猪牛宰了后肉是吃不完的，而放眼整个普缇镇没有一家有冰箱。

客人来吃生日饭也是不兴带礼物的，没有血缘的邻居来了会放一挂鞭炮，若是亲戚，那便只需要来帮忙准备晚饭就行了，一切重在热闹。

宋斯和他的朋友同学们在堂屋里打扑克，桌子边堆放着几撂高高的被撕下来的纸书，这是他们的赌注，是赢家的战利品。

杨素华和宋大伯母吴海英及几个亲戚长辈在厨房里忙碌，正在烧火洗大锅煮饭的、洗菜的、切肉的、烧炭的……每人分工不同。

怎不见宋茨影子？

二楼与三楼的连接是靠一个木质楼梯，楼下一整热闹和繁忙，而三楼的小房间内却甚是安静，十个台阶隔出了两个世界。

宋茨站在床边，床上摆满了乱糟糟的衣服。

这条西瓜印花的连衣裙怎么样？

算了，穿裙子太显摆了。

黑色短袖配运动裤呢？

不行！绝对不能穿运动裤。

那黄色短袖配新买的牛仔裤？

可是牛仔裤应该留到开学了再穿，不然就不新了。

……

宋茨脑子里各种搭配想法横生，穿上又脱下，脱下又穿上，最后决定了牛仔裤和破洞了的黄色短袖。

对于这件短袖，因为颜色和款式她非常喜欢，即使是破了两个洞她仍爱不释手。

宋茨穿好衣服，开门正欲走出，二楼传来宋斯和几个男孩子的笑声和谈论。

“怎么不见你妹，我妹还叫我来找你妹要一本书嘞。”是杨家哥哥的声音。

宋茨才想起来，前天说要把漫画书借给杨晓庭看来着，本来说好的是昨天拿给她，又因为和母亲去外婆家，为了拎回这些今晚宰了的牲畜，就给拖延了。

宋茨又回过身去拿起漫画本。

“在楼下呢吧。”宋斯回答。

“不在楼下，我刚看过了，从来了就没看见她。”

“噢……那应该在我大伯家，可能找佳佳去了。”

宋佳佳是宋大伯宋长知的女儿，93年生，是宋茨的堂姐，两人年级相仿，又一起长大读书，感情甚好。要说宋茨能不吝口舌的对象，一个是杨素华，一个是宋斯，另一个就是宋佳佳了。

闻言，宋茨收回准备跨出房门的步子，轻手轻脚的放下漫画书，又轻手轻脚的走下楼梯，躲躲藏藏，生怕被人发现她其实一直都在，怕被人议论她不敢露脸，坐实内向害羞的名声。

可这本就是众所周知的，是全镇上默认的，又谈何坐实不坐实，只是脑回路清奇的她还想着尽可能挽回些什么。

宋长知因为前些日子出了意外，腿脚还没恢复，不方便出门。

宋佳佳原是想给父亲做好了饭再去吃宋斯的生日宴，后又觉得有些晚了，跟父亲随便吃点算了，反正母亲回来肯定会有叔母打包送来的荤菜。

村里没有路灯，在黑灯瞎火的乡间小道上，宋茨借着微白的月光缓慢行走，如幽灵般走进宋佳佳的家里。

她总是这样，宁愿选择那条完全没必要走的险路，也不敢走那条只要露个脸、说句话就迎刃而解的平途。

内向的人总是这样，她们担心找不到话题，害怕露脸，害怕尴尬，害怕成为讨论的对象。所以，即使大路就在眼前，她们却宁可挑着小道走，只有在那无人踏足的小径，她们才真正感到自由。

厨房大门从外面打开，好巧不巧，宋佳佳和宋长知正在吃饭。